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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大本在心性伦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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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门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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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30 20:50: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我龙尾山邵氏现知字辈“大本在伦常”,我是常字辈。当是《槐云语录》之“道之大本在心性伦常”之意。另,金氏家训有此句:“立身惟树德,大本在伦常


[转载] 黄春元提供:槐云语录(一):
                          
                  槐云语录
(原版由槐云书屋於光绪丙戌年刊刻,本次录入据吾祖父手抄本)

                           叙
松山先生,蜀之隐君子也。三十从事大学,五十以斯理授吾徒,晚岁涵养愈纯、造诣愈密,及门请业者多至数百人。虽生学困勉不同,先生随其质之高下而教之,每日巳初,集同人於讲堂,往返纵横,辄数千言或数百言不等,唇焦舍敝、心力俱瘁,其意恳切,其理正大,其词沉痛。听者恒动魄惊心,往往更鼓(    )、漏声叠下,曾不知倦。同人怜其惫甚,屡劝节劳,(      )中坐,乐此不疲,不自知其苦也。平日律己以实(                  )深以著述搏身后名为耻。(      )辈生逢盛世,理明乐备,诵习犹恐不逮,何暇分心著作耶?益知先生志趣之高、躬修之力也。吾党侍教有年,聆其绪论,窃节录而私淑之,颇有助於身心。兹先生返道山三年矣,同人等心丧抱憾、手泽兴悲,谨刊刻以寓深思,庶朝夕捧诵,一如懔昔日之提撕。大雅君子,当不以为好事。第字句不无庇弊,是又述者学力之薄,而非言者见解之偏也。伏冀同志诸君,抚遗编而遵训诲,搡修日励、德业日勤,则先生易簧时淳淳以实践诰诚之言为不忘矣。慎无外传,以违先生之意。因并数语,以期同人之恪守云。

光绪十二年,岁次丙戌,受业门人曾秉中谨叙於蓉城之槐云书屋。


                          槐云语录  
                   李子松山先生恒言   
                        受业门人纂辑  

先师道德内蕴,本躬行以为化导,指授殷殷,心力俱瘁。吾党侍教有年,於其言之精要者,窃私录之。兹於心丧之余,回思手泽,用切凄苍。谨编辑而敬刊焉,以助观摩,以深思慕,知不免高明指授也,第同门亲炙无由,犹得於简册,聆其训诲,事非得已,阅者谅诸。

至尊莫过於圣贤,至贵莫过於道。孔子亦人耳,自来帝王谁不尊崇祭祀?初学观此,亦知兴起否?
大道精微,非语言文字所能罄,必实得於身心始知。
人身难得,中土难生,大道难逢,天地君亲之恩难报,若不及时加勉,殊为可惜。
孔子也是一个人,十五志学,卒年七十有三。五十八年光阴,造偌大一个圣人,万古不朽。我辈颇下苦功造去,圣贤人人有分,奋志精进,到头试看如何!

欲凝至道,必修至德。舍坚、恒、勤、笃四字,无以图功。
仁熟何以义精?性体养到精纯处,浑是先天。凡动静无为,皆天则也。
问:下士根浅罪深,功行稍进,百变俱出,奈何?曰:此可以拘庸人,不可以拘豪杰。病由他病,贫由他贫,修身之学,总不可懈。
凡事不外天理人情,情理而外,别无学问。
五伦难期其必合,只是各尽其道而已。父不慈,子侭管孝;兄不友,弟侭管恭;为父兄者,子弟或不孝弟,亦必以慈爱先之。
同门诸友,深造者甚多。愚私心窃计,未必他禀受独优,想则总由发奋中来,平日因籍以自勉。
凡事要自责,不可自宽。事事只知责人,学问从何处长进?
人生在世,刻刻保守天良。上恐累及亲祖,下恐殃及儿孙。自朝至暮,细细检点。穿衣吃饭,无处不是天恩。不存天良,何以报答天地?真是虚度!真是可愧!

圣贤之学,实有此理,实有此事,实有此人。人人可学,亦人人可能。但不加意修为,真是错了一生。
问:圣人有功世道人心,天何以不常生?曰:不能。常生圣人,天之本心也。然非在上者兴贤育才、培植有方,则圣人固不易出。
问:私欲憧扰,此心何以难静?曰:难、难。此学业所以不可不勤也。
常人云,圣贤至尊至贵,我辈庸夫俗子如何造得到、学得成?但求一生不少衣食,子孙昌达,已满素愿。然孟子说,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除却修德,别无保身保家之道。

初学养身之功,如洗衣一样,洗后不能不污,才污又洗,不待污秽之甚始加浣濯,而着时又常常警心,衣服自然洁白。
心不可强制,惟从容以养之,恒久以持之,私欲来时即刻扫除,自尔渐养渐纯。
我日日所说,都是陈言,然皆有益於身心。尔辈之心,如镜一般,久未见我,便沾尘垢,经我开导一番,如以尘拂尘,而尘立净。任尔检点极严,离我日久,究不免私欲纷乘。

人之检束身心,所以不能坚恒者,由信心不真,其实皆根器浅薄,平生罪咎太多。我当初自念负咎滋深,幸负天恩祖德,累累泣下沾襟,改过而下个痛字,不痛未必能改。下学人不能改过,必不能进德。

汝曹仅知谋衣谋食、求名求利,不肯留心学业。试想人事尔不如我,才智尔不如我,我尚谋不来、求不得,何况尔辈?纵想发达,舍却修德为善,别无他道。

作善之利最大。惜好利人不善榷算,计不到此尔。
谦恭与谄媚,节俭与鄙吝,仗义与奢华,此三者大有分别,不可不辨。
为善不必有求福之心,为善自有发福之理。《易》曰积善余庆,《书》曰作善降祥,圣人诱人为善,苦口婆心,粗浅人曾知道否?
俗人惟计势利,所见殊小,然只是怕穷耳。穷岂是怕得脱的?
问:教学。曰:不旷功。常在根本上讲究,无以子弟不肖、父兄不贤而弃之,加意训导,不记束脩多寡便佳。先师云,教书、地理、医生、道士四等人,皆有功於世,而四等人多未昌达。幸老夫教学一生,未至十分困顿。凡事肯尽职尽心,委曲引人於善,即是吾人实修处。

临财有辞受,取三义:无功当辞,有劳当受,有功与劳当取,人不我与,亦姑听之。
世间有种愚人,凡事不遂意,便说我甘愿死。死尽容易,跳水、悬梁、服毒、自缢,种种皆可以死,但死去又如生前一般苦楚,诚恐求生不得,戒之!

圣道至精至粹,稍有所得,均於身心大有益处。
伦常要紧,别无他说。除却孝弟二字,更有何道?孔子曰,入则孝,出则弟。有子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亲亲,仁也;敬长,义也。达之天下,只此孝弟两端。做到至极处,便是道之大者,不必外求。

弟兄不和,便是不孝。为子者,不可不知。
三族皆重,以次而推。由父族而母族、而妻族,准情酌理,务要恩谊兼尽。
抵触父母,其罪通天。中下两等人,切须谨慎。
人之有恩有义、有情有功於我者,虽轻重大小不同,随时随地我当留心以报之。
孟子极力推尊孔子,以为生民未有,至今二千余年,无能媲美。鄙意谓先师刘子,注书垂教,於圣贤至理,道出本本源源,开万世愚蒙,立下学阶航,其功当亦不朽。

事事都分所该为,无一样是善。即如修路造桥,捐资成美,固属善举,安知我不从此桥上过、路上行?推之事事,皆当作如是想。
把银钱看重了,必至无善可录。试想人民爱物,恤寡矜孤,哪一件离了钱?做得平日一文不舍,从何处积功?
问:私欲何时始净?曰:造到圣人就净了,贤者都不能免。
问:国运。曰:讲道理以修身,此外可不必穷究。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问:学业总觉荒疏,奈何?曰:圣门好学者,仅颜子一人而已。初学随时加勉,不欺不肆,日日知非改过,久久自有进益。
子孙不孝,不必责备子孙,还须返躬自责。
问:职业、言行、心念,亦知检点,但总觉体贴未真。曰:难。好好去细心讲究,常於不真处求真,犹恐真者之未尽真。
问:伦常日用,处顺境易,一处逆境,尽孝而父母不悦,尽弟而兄弟不谅,奈何?曰:毕竟是德行薄了,诚意未至耳。苟如大舜,其不化者鲜也。

学问二字,断然少不得,生质虽美,无学问以济之,难期事理浃洽。初学勉强学之,久久自然中节。
天之所以困我,即是成我;病我,即是爱我。
谓及门曰:万物皆备於我,作何解?对曰:先儒解作君臣父子事物之理,无一不具於性分。曰:亦说得是理。虽具於性分,而学养功夫总贵竭力精进,造到圣人地位,浩然正气塞乎天地,凡万物皆在我方寸中,动念即是。

问:杂念最多,奈何?曰:人自有生以来,便染得有尘垢。凡静养时,一切念头纷扰,都系夙孽相侵。问:如何方能断绝?曰:难、难。私欲未净,理念终觉难纯。念念克己,心心改过,果其存养功深,日久就渐渐少了。到性定之时,心与天合、气与天通,渣滓不知消归何有,更何杂念之不除。

问:圣贤前根,想无有不善的?曰:亦不尽然。但圣贤奋志深造,不为前根所限尔。
问:道,大矣、粹矣,似乎难学?曰:无限难。静存动察,内外交修,无稍懈怠,久久自然有成。
告汝明弟兄曰:圣贤之学,甚是平常。别人穿衣,我亦穿衣;别人吃饭,我亦吃饭;别不教人持斋茹素、抛妻别子,但就日用中处处求其当乎天理,便尽学道能事。

大学之功,非朝夕可了。浅言之,只存心养性,造到极处,便是圣贤。但信从心易,猛勇心难。猛勇心易,长远心难。勉持其难,其庶乎?
四子六经,圣贤只道其胸中故物,并非自炫才华。字字须返身实践,不可仅作文字观。
道无师不传,亦无师不成。孔门诸弟,追随几杖者,俱数十年,其间传礼传心,半由口授,不尽系乎诗书。先师注述甚富,凡往圣书籍,无不齐备,其平素常说,我书籍已经著就,然尔辈听我口说一遍,似觉更亲切有味。

当世著书者,无非欲寿世留名,然无至德,安有至言?终是传之不久。天不与尔存,日久自然湮没。孔孟之书,至平至常,语又不多,其所以万古不朽者,无非德足寿世尔。

明理第一要紧,穷理才能尽性,明善然后诚身。凡是是非非、善善恶恶,最要辨别清楚,不可丝毫错误。更有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以细故而论,由一事推之事事。譬如宴客敬酒,礼也,客辞不善饮,亦情也,务要客醉,便是非礼之礼了。又若亲朋有无相通,义也,设若借与人作不好的事,便是非义之义。辨之慎之!

或谓外人有谤子者,子何以不介意?曰:我有不是,谤言当矣,谤我,师也;我无不是,谤言妄矣,我闻而加勉一番,亦我师也。
道书言婴儿姹女、烧丹炼汞等事,其误世非浅,世竟有此等人做此等事。讲学以孔孟为宗。浅言之,求其放心而已。深求之,大学之正心,孟子之不动心就尽了。说道极处,无声无臭至矣,何必他求?

近世旁门外道,其谬妄不必深辨。惟採战一事,伤天害理已极,贤有司必力正之。
愚初年贫困,或邀出外谋生,谓得利可以活家,愚意以为不然,即使一年获利百金,一念奢侈,便用去了,纵能存积一年百金,十年千金,合二十年合算,亦止两千金。儿孙贤,尚能守住;不肖,又济甚事?古人数十年造个圣贤,银钱所值几何?况未必即如意而获。孔子云,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我常言,作善有时倾家,人或以为不然。试看舜视天下犹敝屣,夷齐让国,区区资财,尚何足算!
学问就在言行心念上,按切检点日用伦常之事,悉见於是。但是非要辨别得清,自己要省察得细。行得是,便是善;行得不是,便是过。过即小恶,积之久自大,不可不慎。

盐库厅潘君母诞,座中有叟须发飘然、容颜光润,谓佛门弟子,常数牟尼珠以收心。问:何为如此?曰:数得珠来,心便不走。曰:毕竟心头还有珠子在。叟连声赞曰:高明、高明。

数可逃,天命亦可逃。贫贱夭折,修德固可挽回。即刀兵水火、盗贼瘟蝗,虽关天数,修德亦能解厄。问:须大众回心?曰:然。
问:用功贵勤。三台李君传刘子语录云,用功太勤则劳,劳则神郁,学者每以之籍口。曰:未勤何劳?未劳亦何郁之有?
谓益斋曰:尔目今这般样贫困,速即训导家人,日日体贴《下学梯航》《易知录》等书,一家如是,到处留心,三年当别有一番光景。勉之!勉之!

学问大有大成,小有小成,皆不至于无补。
圣人原不忍人倾家破产,然有时不得不然,故倾家破产以赴义者,皆非得已。
根器最不可恃。世有才智绝伦,文章盖世,於圣贤至理往往以为迂拘,到老一无所成,殊为可惜。其辜负祖宗父母之培植,可深责哉!
只此一个恕字最好,不必另言行善。事事能推己及人及物,何善不该括在内?
有恒可以作圣,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学者思之、勉之。
遇得意人,说失意话;遇失意人,说得意话。亦劝勉之一道也。
士子读书,欲向圣贤路上做去,果能言孔孟之言、行孔孟之行、心孔孟之心,便是孔孟,便是圣贤。有甚难做的事?
凡事从孝弟做起,须知人民爱物,只此孝弟推衍而出,不能实践伦常,外面纵多善举,究属本无之施。
不留心父母衣食,只向外面作善,是不孝也!善云乎哉?
学道须破除俗见。昨门人叩节,问在家行此礼否?对曰:未也。曰:出能事长上,入不能事父兄,何所行之悖也?复对曰:从未行。一旦行之,未免骇俗。曰:圣贤之礼,士子不行,又待何人?如父年已老,为娶晚母仅二三十岁,尔呼为母乎?习久自然成惯,无嫌勉强。

问:收心。曰:一勤便了。时时返观内省,无疑无二,久之自有实效,否则无益。
问:处世待人宜如何?曰:一以天理为主,不徇俗,亦不戾俗。
贫者不以货财为礼,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富者、少者,不得籍为口实。
人生在世,心性伦常两件是最要紧的事,其他皆在可缓。
日用伦常之道,先儒辨之详矣。至於性理,则错误尚多,不可曲从。
问:过。曰:归而读《易知录》《下学梯航》,细细在身心上搜寻便知。
积德甚是不易。孔子四言、关子四言,皆可勉行,惟先师吃亏、忍气、耐烦、让人四语为最难。
处世须随俗为礼,因时制宜,迂拘不得。
家贫亦当好善,好学岂可诿之不暇?天本不欲人困穷,彼终生潦倒者,非天待彼独薄,实得自取耳!若能苦善为学,日久不懈,终必蒙天眷焉。

用功要有恒,如食饭一般,少一餐不得。饭可少则功亦可间矣。
学道之士,伦常是第一要着。先师曰,五伦果然敦,天地一气接。至哉言乎!吾辈当终生体之。
心性之功,发奋深造数载,不惟进德,且连病都祛了。若悠悠忽懈怠,虽数十年亦无补。
君子之於仁也,如衣服遮身、饮食养身,不可须臾或离。
善尽在人情中。人情之正者,皆天理也。合人情,即合天理。如嗜酒者,饮之以酒,但不以此困人,即此是善。他可隅反。
日用细行,总要留心检点。无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积之久自多;无以小过为无伤而弗去,积之而大难掩。
祀神当知明明在上、赫赫鉴观、返观内照、痛切追悔四义。
问:蕴章从游三十年矣,学有得否?曰:不知。曰:今七十矣,因何不忙?曰:不忙者甚多,汝辈当刻刻以忙字自勉。
问:根器能限人否?曰:视其人自为耳。能勇力改过,勤以图功,立起志气,整顿精神,成功则一。若庸庸碌碌,焉有不为所限。
周公以大义而灭亲,虞舜以大伦而违命,其事皆非得已,后人须善学之。
学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兔角。
谓蕴章曰:子六十无子,何不早图?对曰:抚子则未谐,意纳妾又恐不睦,是以迟至今日。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岂可因内制而绝先祀乎?明德之后,必有达人。无后安望有达人?

甲戌,树斋染病,请教?曰:病得好。问:既病,何好?曰:经一回挫折,脱一层苦海;多一场病疾,加一番体贴,故而曰好。
观地团山子,曰:父母待子,万苦千辛。移干就湿,至放没后,人子听其水淹风吹,无乃忍心太甚。
父母宅兆不安,葬而旋起,非慎终之道也。人子勉旃!
训蒙,当教以实践为先,归家务令奉行,随时考验。如父兄面前,教以授几捧盘等事。先生,犹父兄也,取携不知代劳,则居家定未尽职,於此可知其率教不率教。

蒙师讲书,都不免拘滞。随时开导,遇一事则引一书,讲者不大费神,而听者又易领悟。
道犹路也。以日用当行之理为道者,只知路之去处,不知路从何来。是无真师指授者,可惜!
度量不大,所得必不多;识见不高,所守必不定;躬行不至,所言必不当。
好学者与孝子居丧相似,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念念在父母身上,此心团结一片,不致瞬息解散,则可谓之好学矣。
自来难造者惟道,孔门三千徒众,仅七十二贤人。试想难也不难?然无畏其难,恒为作圣人之基,果有英雄之心、豪杰之气,则圣贤固自学得到的。

问:亲祖成圣贤,而子孙不肖,在天之灵能默为转移否?曰:不能。天地,大父母也。父母於子,无不望其成德。世间为恶之人,上天固怜之悯之,然其人不知向善,天亦无如之何!祖宗又安能转移?特先德深厚,终不至于灭绝,日久必生达人,报施固不爽尔。

遇灾难,所以要作善者,因世人把钱太看重了,如其果能割爱,则真诚可知,自然感格,亦衰世不得已之心也。谤我毁我,听之而已,奚暇计哉?

某友疾病,其父请教。曰:人自知识开时,未得明师指示,必不能免於罪过,倘自信无过,谓生平有些好处,这便错了。总想自己不是,从二十到三十、四十,父母面前,恐未尽到,或者抵触,或者忤慢,待弟兄恐未曾友爱,未曾和睦。把孝弟两层想了,再想存心做事、待人接物,刻薄否?狡诈否?傲慢否?财交弗明否?细细去思量,细细去忏悔。更有大罪两件,命债、淫债,平日曾误犯否?如有,更须真心去痛改,多积阴功,广行方便,力图补盖。圣贤原许人自新,勉之望之。归告尔等,可静心默祷,便可绝处逢生。

某同门见,备述艰苦之状,既出,叹曰:凡人到穷困时,惟恐修省不到,有得罪天人之处,咎由自取。细想从知识开时,以至目今,一言一行,一动一静,内而身心,外而伦常,有哪些不是处?有哪些悖理处?真心去改,急力向善,斯为自强之道。不然,逢人忸怩愬饥寒,空自惹人轻贱,先哲固常戒之。

立志为学,凡言行心念总要处处留心,不可忽略。即以言语一端而论,与父言慈,与子言孝,常讲格言劝人,与一切方便言语,而人情又要通达,遇文人莫说俗话,遇穷人莫说势利话,细细检点,惟恐有错。行则以孝弟为先,推之济人利物,以至应酬琐务,均有一番道理存乎其中,务必加意讲究。试看一细事便知,不嗜饮之人,必不喜人饮酒,不吸烟之人,必不爱闻烟气。但不知讨方便,聚处久,便成嫌疑,实则由自己学问不到所召。

问:处常易,处变难。到变故时,每难自主,究当如何?曰:惟在己实有学养,则临大事不惊,遇大祸不惧,处大患难不动摇,而所守定矣。

问:世传神仙能分身化形,信乎?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分身化形,特方外幻象耳,何足以神化之德?

某同门请教其徒。曰:人因不明善德,方才来学,有不是处,何妨大度包荒、从容化导?我就愚了,先师何等德行,门墙尚容我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其有过,总宜原谅为是。

同门有欲为友设救贫计者。曰:凡大英雄,必不向人乞怜,亦不待人乞怜而后济之。
告同人曰:非礼勿视四句,尚未到至极处。世尽多瞽目、聋耳、音哑着,彼岂皆圣贤乎?戒其非尤,当求其是。
造恶如奢华人用钱一般,恍恍惚惚就把钱银用完了。如衣服饮食,处处节俭,不敢浪费一文,自然受用不穷。学者常常自责,常常省察,尚且不免一过,倘漫不知检,造了罪过还不自觉。

某友言平生自负笈时,便知寡过,近年作善益力,而病苦总不离身,请问其故?曰:然则天错了?如此修为尚不能邀彼苍眷佑,噫!恐无是理,子归而细思可也。

某友善经济,告之曰:学人本末要分清。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德是要紧的。我常云,福禄是随善人的,人谋岂能胜天?
问:久旱无雨,祈可得否?曰:人为天地之心,天事悉由人事。人心不善,把天都带累了。古圣人之悲天亦正此意。祈雨者,徒上恳於天,而不思退责诸人,是不知天心之仁覆万物也,祈亦奚得?

富与贵,尤为人所欲,况圣贤谁不羡慕?然岂妄想所能得的?必须由孝弟两个字留心去做。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是在自勉。
每晨早下床就要穿衣,穿起衣就要吃饭,想这衣食从何处来?盖吃的天爷,穿的天爷。存心做事,不合天理,怎对得天过?
我生平最不欲扰人。家资稍足者,应酬较易,如系寒士,一席客饭,尽数日用矣!切须知之。
人生总不要轻承人的情。人有情於我,则不可不报。近日寒士,往往负债孔深,而银钱辄漫不知节,即谓疏财重义,亦必囊橐有余乃可。如其不足,而不思偿债,斤斤言利物济人,恐未必尽善。

旱三年,又值芒种,慨然曰:生民憔悴,想由我辈倡善不力,以致饥馑频仍。当如何挽救、如何祷祈,以回天心、以完吾人性量?
吾道中原不重势力,而兴大利、作大善,无势力人又做不成,亦晚近浇薄之风也。
问:至理精微,人即有志,毕难造到得无为,根器限乎?曰:生学困勉虽不同,而成功则一。道岸让人先登,不让人独步。俗云,鸡走到,鸭也要拐到。切勿自画。

聪明不过圣贤。而四子六经,只教人修德积善,并不教人求名求利。读者应恍然知所从事矣。
圣贤往矣,后人每一提起,殊觉事事馨香,赞扬不已。何故存心行事,又不照样做去?
圣贤之胜人处,不在聪明才能上,只在信道得真、守道得笃、体道得久。
我平生寡诗书,道理精微处,尚见不到,但於日用伦常,言其大致而已。
晚近有罪之人甚多,一旦入大学、言修养,不免阻滞功夫,务要肫肫诚诚,向到圣贤去痛心改悔。自念枉自为人,辜负天恩,玷辱祖宗,空空披个人皮,可羞可愧。从有生以来,一切荡检踰闲,故作误为,种种罪恶,一刀两断。譬如昨日死,今日生。果然至诚,果然长久,自新之路,上天也就渐渐开了。

无至德必难凝至道,假不得丝毫。
吾道中人,境遇不佳,犹曰天将降大任;子孙不肖,犹可援引朱均;若功行又无进益,则德薄可知,切须猛省。
欲造到圣人地位,人伦须做到极处。稍留缺憾,终不能臻神化境界。
吾人处事,第一要分别好丑。譬如作文,先要把题认真,然后大大的发挥。道学便是大题目,可按切理路做去,不浮泛、不敷衍,定成一篇好文字。

五伦内无师,而五伦之理,非师无以讲明。学者有志深造,当急急求师,日日亲师。
不孝之人,祀神不能感格者,气不相通也。
父母宅兆不安,宜速速起迁,不待择期了。又如宿店,床被不安,一宵难过。委亲於风煞、泥水中者,不孝孰甚於是。特过惑风水,则妄矣。

谓风鉴某曰:看地存不得私心、机心。地乃天地珍宝,所以旌孝子善人也。如谓某某情厚、某某交深而私与之,岂知造物先有主宰,有非人力所能胜者。

寒士家务奔催,也要将将就就,耐过一生。可能潜心大学,几十年辛苦,几千年受用。何等长久!何等尊荣!勉之望之。
性命功夫,不可放松一刻,错过缘分。
人少全才。今日盛德之士於此,品端心正,可为后进楷模。而或一言偶失,一事偶失,岂可并其不是者而学之?是必择善而从,方为善学。
先师云,近人皆重富贵、慕功名,不勤修省,徒望侥幸。试思孔子是与天合德的圣人,生平尚未事事如意,拿圣人来比,我辈应该饿死、打死。

天地大父母,父母小天地。一念欺天,便得罪大父母;一念欺亲,便得罪小天地。天地生我之恩,父母养我之恩,时时默念,自然也就不敢疏虞了。

问:过刚则狠戾自用,过柔则萎靡不振,当如何?曰:病在一过字。《书》云不刚不柔,厥德允修便好。
凡人身不修,家必不能齐。子孙家小,皆要教好,但一人有过,其责在家长。成汤、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武王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家人不能感化,德行总未造到至处。

《易知录》云,作福者,百钱一善。每见穷人日挣数十文钱,而口胡言、心乱想、事妄为,日数十过,合来折算,入不敷出,怎得不穷?
某戚寒士也,而待师有加礼。夏六月,适伊室帨辰,命送礼数色。师慈曰:彼贫而我富,当厚以达之。曰:是。因叹曰:我凡事要人怂动,实则由礼不孰尔。

先君子无行善之名,而做来恰在善中。前人心思,是何等纯熟!
我平生无甚好处,从此发广大心,宏胞与量,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虽不能遂满虚愿,从今当以此自勉。
父母有病疾,当至诚恳祷。孝以格天,勿泛常处之,不思挽救,不求转移。
问:近时善士孳孳以修庙宇、施米、施衣药为事,道岂尽於是乎?曰:此亦道中之一事耳,吾人亦不可废,而用心却不专在此处。道之大者在五伦,理之精者在心性。专务此数事,抑亦末矣。今寺宇所肖像者,皆古之圣贤,或创修,或培修,实则后人崇德报功之意。要素有实修,神乃歆享。无德而以此媚神,神其享之乎?况务为华丽,劳民伤财,其干怒更不待言。

道以孔孟为宗,而大本则在心性伦常,舍此而他务,只是误用精神。
理一熟,则处处是善,积德自觉容易。
问:气质如何才变化得净?曰:《大学》身有所忿懥四者即气质也。心在之后,便能纯粹。即是忿懥一端而论,初学虽知克治检点,而一种粗浮之气,未必尽平。与世俗人交,彼以非为是,以是为非,强争强辨不休。不较则大义不伸,与言则徒增烦恼,此际更觉难忍,惟平日穷理尽性,交致其功,由有诸己而充实光辉,此中浑然天理,则气质自不知消归何有矣!

谓门下某老生曰:学理之士,到晚景一无所得,境遇又不如人,恐自信不过。
世俗上的人,若劝他修德向善,便以为我未吃人害人,及与之讲论一切义理,他又以为难做,世人大都如此。劝人者,当思所以婉劝而曲成之。

妥当善举,人生能做几何?一遇着便不可错过,错了殊为可惜。
人生光阴,至多不过百年,富贵功名,仅此数十年受用而已。一经死去,那样带得走?惟这点天理造成了才不朽。富贵,人世上侭多;圣贤,旷世一出,道固如此难闻。人在世间,譬如赴席,择上品的加怀加怀。

境遇上最好验学问。处富贵好礼,处贫贱常乐,处患难危惧,不惊不动,皆学有得力处。
真心改过,尚不免日在过中,稍有疏虞,罪积而不可掩矣。
先师云,一念之起而是,扩充之;一念之起而非,即克治之。不能於念头动处检点,欲免一过,必不能。
圣贤学问,进一境又一境,阅一层又一层,其细处不在日用中争得失,在念头上辨纯疵也。
别人言语,我若有此短处,听来全不动心,是不知学问者。
凡事要抚躬自问、扪心自责,不在己身上细细省察,未必自知己过。
有过犹如欠账,泛泛说个欠,究竟欠了好多?改过亦然,泛泛说个改,到底改那几样?按切来讲求,认真去细算,心心念念、事事时时,搜穷尽净,一一涤除,久久便可为无过人也。

某同人见,曰:莫的格外说的,当日我先师注书垂教,在在以孔孟为宗,凡一切道理,一依孔孟做去。讲性理、讲伦常经济,外了孔孟,便不是道。根本在孝弟,下手在孔子告颜子非礼勿视四句。

圣贤至理,十分精微。上下古今,数千余载,富贵贫贱,数十种人,舍此便无别样好事。世人不向此讨消息,真是错到底了。
於人言语不合,行事不合,而即见之词色,是己非人,只缘少了克己一层功夫,即他人十分不是,总宜大度包容。静念平生德薄,不能化人於善,致有这番阻隔,况自己非圣非贤,言行未必胥协天理,如此责己,胜气自然化去,词色倍形婉和,而忧悔可以寡矣。

多言是人生大病,自恃是学者大魔,急宜净绝根株,以深造就。
宽恕二字,是待人第一要义。非特积德,且少淘无限闲气,不可不知。世人之所以多怨者,只缘不曾把二字认真理会,故触处皆荆棘也。
人在天地躯壳中,凡一言一行,难逃洞鉴。吾人检身,敬畏二字,真离他一刻不得。
百病都从妄念生。人能摒绝妄念,不但进德,而连病疾都去净了。世多英才,亦何为而不知猛省、不知斩绝哉?真是自寻疾苦。
人情最难通达,必细心酌理、精意体贴,事事得其隐情,以谦恭和平、刚直坦易待之,即他人气质高下、局度广狭、识见大小不同,在己有十分盛德,默为感动,自然嫌隙不生,机宜恰合。

器量狭小,则所得可知矣。心不能容物,识不能超人,言则骄矜,行则卑陋,虽有志圣贤,而拘於气质、囿於习染,终亦不能深造。
伦理最难浃洽,务十分耐烦,曲尽其道,处处情理周密,思谊兼尽,不留些子缺憾,力能全此伦理。舜帝夷齐、周公柳下,真万世人极也,我辈当以之为法。

燥暴人,往往难进德,平日素少涵养,遇事常多冒昧,惹祸招尤,罪实不少。造罪既多,积怨尤深,切须变化,以免淘无限闲气,阻无限功修业。有志深造者,必先涤除此病,然后能渐渐入理,不然,终生为燥暴二字所缚矣。

志在圣贤,一切富贵功名无从扰其心胸,则成德必矣。惜乎!有志者之少也
问:言行难检点而犹可用力,心念难检点而犹恐欺天,独此梦寐之中,虽犹欲检,其如力不及用,天不知畏,何?曰:毕竟由言行心念四者检点未到极处。

身心口三者,十二时中不可稍纵一刻,偶萌怠志,罪过即伏於其中。尝见讲理於四十年而胸中全无实得,岂至道之精微欤?良以瞬存息养,日新月盛,虚处者多悠悠忽忽,反积罪咎,皆三处少检点耳,汝辈不可不慎!

先师曰,人生不过数十年,衣食粗足即可养生,胡为乎过求丰适,至於丧心蔑理而不顾。世之逐逐於名利者,读此可视为换骨金丹。
圣贤修身立德,只是全其为人之理。即道如孔子,亦是分所当为,原无求之於人之想。《论语》第一章言不知不愠,《易》言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一有求名之心,则人伦忠孝当为之事,名所不在,即置而弗为;名之所在,即趋之若惊。即或有慕忠孝节义等名,勉而为者,亦多不克全美。故名心不忘,不得为圣学之至也。

妇女积习,甚是难化。当在母家之时,罕知妇训女德及一切正内之道,见闻习染,半多鄙陋,大家规范,从未领略。及于归夫家,丈夫知道,稍可转移;若丈夫又不明大义,则变故有不可甚言,而何从有贤子孙欤?安得天下皆贤父母,而预正夫妇道哉!

谁不知好事当行、恶事当改?而私欲蔽之、习俗囿之,遂悠悠忽忽,误了一生,实为可惜。有心世道者,当殷殷劝导,以鼓其奋兴之志焉。
学术不明,使天下之士高者泛务无归,浅者趋向日下,辜负天地生才、国家育才之恩。为父师者,须实践大学之道,以为之倡率焉。
病之原在心,心之妄在欲。其初至微,其渐始甚,久则并精气神而耗散之。身为心累,心为欲坏,惜命谨疾之士,惟於此字去得净尔。
一切俗情俗事少不了,然毕竟要摆得脱、看得穿、拿得定、体得到,方算学问。不然,高谈性命,远於人情,与世浮沉,纵其嗜欲,均非中正之道,务细细求其合宜。如先师所云,不随俗,亦不戾俗,则得矣。

人於己有悔慢处,大度容之;己於人则宜小心谦下,谨慎言行,惟恐临於悔慢,而为人所容也。恐为人所容,则庶乎寡过矣。
博弈、饮酒、观戏、闲游诸无益事,既旷职,尤失时,浪费伤神,种种罪过,皆由乎此,不可不戒。而少年最易犯此,为父师者,当严禁之。

凡有人言我过失,无论当否,总宜喜欢听受,仔细思想,有则速速改之;即或不当,亦无稍含愠怒。试思我过在我,於人何与?彼进言者,恐其浼我,乃真爱我者也。且告我以过,不独爱我,并爱我祖宗父母及我子孙。盖有过,则必上累先人,下殃后裔。人告我闻而改之,希圣希贤皆基於此,此子路所以喜也。学者有志深造,务须谦让小心,亲贤取友,勉为受过地步,则德日进矣。

治国平天下,便是绝大经猷,然本源只在格致诚正,有安上全下知心者,其知所先务矣。
不从身心上用功,便是务外;不在诗书中明理,断难有成。
喜言人过者,自治必疏;爱见己长者,所得必浅。
血气用事,妄作妄为,无论矣。即道理中事,而一种粗浮浅燥之气,微有未净,究难做到恰好,急宜亲师取友,涵养变化。
由圣学以至俗情俗事,言之极易,及体行久之,乃知其难。故大有识力人,其言语往往郑重者,阅历深也。
不能清心寡欲,必不能立命保身。身命有伤,事业从何处做起?有志之士,他务未遑,必先惜身爱命,保养精神,然后毅然有为。身心性命,伦常日用,殚毕生精力,一步步踏实做去,庶乎可以成功。不然,虽有志向、有天分,其如力不足、寿不永,何人当所知先而急务之!

气质最不易变化。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四者皆源於气质,故曾子曰,身有所云云。误解身作心,则不知为气质之偏。身有之,心即不得其正,故视听言动之失,皆耳目口体任其咎。耳目口体,具於人身者也,一有感触,则忿懥四端见矣。始而偶,继而常,久且日甚,人以为无妨。彼将迫不及待,人以为可缓;彼更急不自持,其纷纷扰扰之情,气质为之也。若非沉潜嗜学,克己省身,畏天命、穷义理、通人情,惴惴焉数十年苦功,不能变化纯粹也。

心为一身之主,应事之源,务必洗涤洁净,涵养纯熟,使邪妄淫慝,无从扰其本体之明,然后源清而事渐臻恰好。
不知人,则是非邪正难辨;不自知,则无以进德。而一切狂悖诞妄、自尊自大之弊,皆浮於其中。学者有志深造,须先有自知之明。
富者、贵者、学者、年齿尊者,皆为圣人所观望。一言一行,最宜敬慎,若稍有疏虞,众人尤而效之,其为人心风俗之害不小,而於人之质问,尤宜斟酌尽善。

人身一小天地,造来与天合德,亦只是本分中事。
家规不可不肃,男女内外、上下尊卑,务须礼法懔然,整齐敬慎。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儿女小时,子妇初来,即教以谨慎言行,无苟嬉笑,视听庄严,举动端方。父母正身以率之,委曲以教之,随时以提醒之。更得明师,授以存养之功,清其神明之气,然后心志正、规矩肃,庶可免家声之败坏也。

五伦之浃洽也,必在己实有修身之学。一言一行,纯乎天理,合乎人情,而又至诚以感之,小心以待之,历久不怠以持之,从容之,和平以联其情,委婉曲折以济其变,朴实忠厚以示其无他,果无丝毫差谬,自无不尽之伦常。即或不尽浃洽,其过非尽由我也。

寡过真是难事。身心口三者,非失之此即失之彼,才欲至彼又疏于此。十二时中,检点防闲,几无虚时,何进德之难也?然复礼必先克己,寡欲始能养心,为仁之功,舍此却无由进步。

读书要读有用之书,论孟学庸、诗书易礼、春秋孝经,句句皆有精义,须字字体诸身心、见诸日用。临大事不迷,处大变不摇,见大利害不趋不避,穷能有守,达能建树,斯为读书有得。若第以经籍做文字观,为科名计,则口中有书,心中无书。虽博读书之名,究鲜读书之实,读犹未读,其与金工、木工等耳,何曾读书之足贵。

子孙者,先人所遗,我辈之家当也,生养死葬,宗族盛衰,皆关系之。如不选择明师善为教导,并正身作则以端化源,一旦流而不肖,不特无以光宗族、大门闾,自己晚年无靠,家资转眼为空,百岁后,墓祠荒凉,血食斩绝,与其痛悔於他年,何能曲成於此日。

精神者,人身之至宝,修士籍以事天立命,而以声色货利、富贵显荣戕贼之,是大不孝也。从事大学者,切须知之戒之。
大凡修省之要,去私是第一义。盖邪妄嗜欲,夹杂於心,则性体之广大清明被浮云遮蔽矣。内志既昏,日用焉能省察?有志者,其先加之意乎?

文艺之径开,学者束发受书,父兄望其能文,师长教以作文,文字之外,一无所知。四子六经,第求其能读能解,而实践者寥寥。宜乎,真才之难见也!尝见稚龄读书,终年勤苦,至四十而文,犹未佳者。惜哉!困勉成功之谓何?若以此功夫希贤希圣,即不能上几神化,而人品亦不失为君子,终身受用不穷。况有德者必有言,从古圣人,无不吐词为经、出言为法,无心於文而文自工。彼仅向时艺讨消息者,虽掇巍科、登仕版,终是小人儒一流。

大凡亲朋交接、邻里往来,一切言语应酬稍有疏虞,便成大衅,事事检点,时时小心,而又涵养精神,使天理烂熟,则无或失之人情也。
凡事人情处中,因时制宜,无印版文字。我平时所论情理,於近日似得其大概,将来世过时迁,诚恐又行之不去,是在后学之善为变通。
学者拿定主宰,心常放在腔子里,虽百端纷扰,万变杂陈,终不为所动,乃为真学问。
某同人与宗族构讼,告之曰:变化气质,是吾人第一要着。学理的人而不睦宗族,俗人亦得相訾。人生几何?哪有余力来争这些闲气。先哲云,以父母之心为心,断无不睦之兄弟;以祖宗之心为心,断无不和之宗族;以天地之心为心,断无不爱之人物。勉之戒之。对曰:彼得寸思尺,其如之何?曰:凡事以恩及人,以德化人,处处吃亏忍气,积久自然感动。尔辈志向要大,眼界要宽,待人处事要谦恭。凡遇难处之事,便想我是何等人,而以此区区计较?德何以进?业何以修?自然有气也冰消了,况宗族而争讼乎?

我辈不患不改过,患在不尽知过耳。果其知之,忍不改,敢不改乎?但虚心受善,实力省身,不矜才,不任性,不自以为有德,念念克己,事事恕人,庶己过日寡矣。

不问道理安否,凡事是己非人,损德招祸,大都由此。曾抑思我是讲究道理的人,而顾如此浅狭,其与尘世上小人何以异?即人有十分之非,而非之中未必无一毫之是;我有十分之是,而是之内未必无一毫之非。以全非责人,是以君子望人矣;以全是自己,是以小人待己矣。胜气凌人者,其反复思焉否?

贫穷困苦、疾病灾殃,天所最不忍加人者,遭之者当思是自己积咎所召,此正天之爱我,籍以成我也。切勿稍有愿望,有负天恩。更须痛自刻责,改过迁善,以仰体彼苍,不得以之善心也。

某友大贾也,工榷算,诘其每年获利若干,对以为数颇巨。曰:日进千金,岁计仅三十六万,合终身算来,止数百万受用,数十年快乐而已。身后之事,如何了局?子孙之计,如何安排?可虑者方长,我殊不在意。古圣贤千秋俎豆,万古蒸尝,以自半世苦功得来,孰久孰暂、孰重孰轻?可细辨之,慎无误用精神。

富贵人囊橐有余,凡矜孤恤寡、敬老怜贫,种种善事,当尽力为之,以补天地之缺憾。不然,则守财奴矣!辜负造物曲成之心,恐终不能长享富贵也。

银钱原是公共使用之物,若据以为私,天何为而独富汝也?谚曰,富不过三代。盖儆丰财者,及时作善耳。否则,转眼属他矣,不可不知。
某友每见必问置业购产等事,曰:吾不如老农老圃,圣人已言之矣。大德则禄位名寿必得,区区产业,何暇分心以图耶!君子务其大者、远者,勉之戒之!

世人计较财利,俗谓之盘心,然盘心须要盘天爷的心,念念天理,事事天理,久之天心眷顾,诸凡如意,尚何财利之不获哉?
某友见义勇为,倡行众善,日无虚时,三年未暇省墓。曰:若然,则父母在时,衣服饮食不可不尽道了?善之大者在孝弟,穷理未精,舍本作末,行善而反入於不善。辨之!慎之!

属同人告过,众曰:师无过矣。叹曰:我自信不过。汝辈不肯告我,恐彰我短也,不知我平日深以不闻过为憾。孔子七十从心所欲不踰距,则未到七十以前,容有踰距之时。我自顾何如人,敢自信无过乎?愿诸生勤攻吾短,庶乎进德有基。

自家把自家看贵重些,此身定要与圣贤比肩,不让古人专美於前,如此立志,将来可许有成。
改过须从积重难返处用功,知过贵在疏忽怠玩时猛省。先哲云,半夜扪心细想,生平罪孽重重,自惭自悔自捶胸,枉得人身何用?其病自刻责,真堪为法。

读书重在体贴,如不体贴,与不读书者何异?三代以前之圣人,其时无书可读,何故也造就了?可见躬行是少不得的。
人生切不可庸碌,一转眼便老了,老则死期将至矣。志向须早早立定,乃能奋发有为,不至虚度一生。
同学某寒士,屡求转向乃兄借贷。曰:守困要有守困的本事,不要专靠哥嫂周济,从此立定主意,好好教儿教女教妇人,勤勤俭俭,耐耐烦烦,安分守命,自己正身作则。试想别人有穿有吃,尔独这般样苦楚,未必上天待尔独薄,圣贤不获佑尔?想则是自己修为不到,不能免於罪过,所以才命不如人。上古圣人,开天辟地;中古圣人,旋乾转坤。自来忠臣孝子、义夫节妇,捐躯命而不顾,处危险而苦夷,些微一点穷困就拿来无可奈何,何以成德?何以造道?速速洗心改过,克己省身。《书》云作善降之百祥,圣贤无欺世语。汝果急力奋勉,将来自有亨通之象,正不必舍己求人也。

处困穷而不改初心,犹之树木根本未坏,春来枝叶自然发生。
无大志则所得必浅,职业更要勤;无恒心,则所得必难成。
心术要修,职业更要勤。人家老小,冠婚丧祭,亲朋交接,人情应酬,以至利物济人,处处有不可少之用费。无职业,则无生息,一切当为之事,都不免无力了。先师云,仰不足事,俯不足畜,一家饥寒,置之不顾,而曰吾乐道也,有此不近人情之圣学乎?寒士有志深造,必先慎择职业,使事畜有资,度之不匮,庶免困贫困学。

人外无道,道外无人。孔子言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把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悟穿,道也就在其中了。
人生天地间,不光是为名为利就算一世人了。人事当如何尽?人理当如何全?细细去揣想,时时去讲究,方才知人之所以难焉。
先师云,吾人头上常常默住个死字。死是人人有的,圣贤皆不能免,学者时刻以此字提醒自己,则体道自不敢疏虞了。孔子言时习,《中庸》言不可须臾离,正恐年华易逝,学业难成耳!

问:祀神时,杂念纷扰,亵渎神天,禁止不能,奈何?曰:这便是罪根了,须急力修养,使渣滓净尽,念头才能到纯一境界。
自责曰:近日作事伤厚,措词又近夸张,自念失检处尚多,此后当好好细心讲究。同人曰:精益求精,密益求密,功固应如是尔。
养心不难,所难者积德。积德不难,所难者明理。理不明,从何处下手?其错误有不可胜言者。
我每日讲论,辄千余言,或数百言,只此伦常心性两端,反反复复发明。生等未知果实体否?亦未知厌其烦否?
告同人曰:孝字甚是难做,十分精细,务要处处留心,时时尽道。
怒字少不了,但总要依理,不可任气。譬如子弟有过,岂可一味优容,概不加以督责?《中庸》喜怒哀乐,发而中节,即此之谓也。
告同人曰:汝辈学业,去年如是,今年如是,毫无寸进,辜负大道,可惜一世人身。未必於理信不过?好好发奋修持,不可因循苟且,勉之!望之!

问:将兵之道,如何乃能制胜?曰:孟子云,仁者无敌。行帅者,仁以安士卒,义以严纪律,杀敌致果,立操胜算。殚心戎务者,尚其知之。

我生如有寸善可记,皆高堂教育之恩也,概归父母;一切罪咎,自作自受,无所累及先灵。
某同人建宅,请卜期以避煞犯。曰:先师云,犯只犯得作恶之人。行善者,上天眷顾,更何煞犯之有?即有,亦断不至为祸。
问:吉地何以能发福?曰:得天地之灵气。何以又不尽然?曰:未体祖亲之遗德。
治天下之道,养教二字尽之矣。经史所载,皇猷圣谟,无非这两项做到至极尔。
一个孝字,可以造成圣人;一个恕字,亦可以造成圣人。设如体贴不深,讲究不细,读破万卷,仍是无益。
为学并不曾多费衣食,多耗财力,而人顾往往不深造者,为之何耶?
近日俗学甚多,不可为其所动。凡一切道理,以孔孟为宗,合得四子六经便是,否则妄矣,辨之!慎之!
学者既不能建大功、立大业,日用言行之事当细细检点,刻刻留心,积铢累寸,以求渐达高深。若并舍此不为,直是无善可行矣,惜哉!
圣人书籍,概从实践中来,性分中出,不似今人作文,徒说来好听尔。
圣经贤传,至矣尽矣!总在学人之实力上体贴,不以徒读为贵,多读为能,就中拈出了恕字,我辈便终身做不尽。我望儿子孝,想父母亦必望我孝;我望弟辈敬,想兄长亦必望我敬。推之亲族朋友、邻里乡党,人人应有同情。凡事但能推己及人,自然要随分尽职,随时尽道了。

凡作善不求人知,不望福报,则善念乃愈纯粹。
为善未必就获福,论理总该做;为恶未必就得祸,论理总不该做。
遇至大至急之事而处之不惊不张,是中有实得者。
问:古名将何以有战必捷?曰:有德,故也。心内一腔忠义,志在讨贼安民,则正气常伸,天人协应,所以处处克奏肤功。其一切智谋,犹其余事。

近人称地师为阴阳。《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不知道者,必不能洞达阴阳之理,称谓殊觉失真。
百岁光阴,如驹过隙。虚度一日无一日,过了一年少一年。古人惜寸阴,惜分阴,正为此尔。
治家总要节俭。一粥一饭,得来不易;半丝半缕,物力惟艰。学者不能造福,不可不惜福。
不求人,只是俗情俗事可矣,若道理不明,学业不进,急宜就正高明,请教一切,以免自误。
闻一谤,遇一横逆,听一拂耳言,便郁结一心,历久不释,其人殊无真本领,而败德亦易。试思度量大则何所不容?识见卓则奚暇计较?志趣高则想与浑忘。不以此三者自励,而徒增烦恼,究竟於己何益?於人何损?学者其知之戒之。

学问有实得者,其体贴必有过人处,可细察而取法之。
问:口说个学圣贤,似乎骇听?曰:然。然孟子明明言人皆可为尧舜。圣贤虽至尊贵,原是许人学的,但不实用其力,便是大言欺人了。
孔子自志学至耳顺从心,孟子由有诸几至美大圣神,步步皆大实功,均要师承,勿泛常视之。
学业造到圣人,才尽得孝字分量,下此者,都不免抱歉。
天与人甚近。先师谓为不在苍苍之表,而在耳目之前,其语最精。惜世人私欲间隔,不知体天道、全天德,以求合天心,天鉴天听,一概忽焉不察,而天遂与人远矣,其欺天也实甚。

武侯谓我心如称,则学已几中正,三代下,所仅见者也。
性尽者,与天合德,万理悉归怀抱,惜其旨不易几也。
吾人抱道自重,非知我者深、信我者笃、求我者切,慎无轻出而谋人家国。盖贬道以循,则道不为我用,一切难实有把握。孔明三顾始出,非自高也,不如此,不足以展其所学。有大志者,可静念而恪守之。

先师云,治家以礼法为主,非严竣之谓也。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父和妇顺,各得其正,内外无违异,长幼无间言,情相亲而谊相笃,此之谓太和。人各有家,当准此之治之。

人欲有大作用,第一要眼界高,第二要志向端,第三要脚跟稳。眼界高则上观千古,下观千古,将圣贤至理,早早觑定,外物何从扰其目光?势利安能损其灵性?志向端则纷华绮靡,富贵功名於我毫无关涉,自必淡然置之,漠然视之。以此身为天地立心,为万物立命,为国家有用之才,为父母亢宗之子。务使念有专营,心无外惊,斯进修之志乃定。脚跟稳则置之道义之中,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患难,行乎夷狄患难。所谓不淫、不移、不屈之大丈夫是也。备此三者,则德日进,业日新,无论或何穷何达,皆有於名教,有益於世道,有补於人心风俗,夫而后可成一代伟人也。



松山先生亲支记
先生,陇西裔也。世远年湮,居迁屡易,本支世系,旧谱均有可徵。经明兵燹,谱牒失传,而先系遂无从稽察。兹刊先生语录,并其亲支而附存之。谨按:先生始祖柏舟公,於万历间由湖北麻城迁四川华阳,插业治东之大安桥侧李家寺。柏舟公子嗣无考,历数传有完公者,生子万新,孙学阳,明廪膳生。学公子仕苍,苍公子凤麟,麟公子登甲,甲公子国荣,荣公子文通字睿菴,生子五,其四曰应珊字宝海,即先生生父也。自完公以降,均忠厚朴诚有隐德。先生,宝海公之仲子,讳思栋,同怀弟兄四人,生而倜傥,三十从双江止唐先生游,授大学之道以归,笃信潜修,四十年来有如一日,其体道之久,造道之深,可概见矣。德配刘孺人,子中鼇,先先生卒,孙先敏,曾孙世泽,克守家声。夫其世德相传,固已历久不替,而先生之积累,复能上承先志,下启后裔,为宗族光。《晋史》云盛德百世祀,如先生者,真汉广江永,贤能辈出,继继承承,方兴未艾者也。

郪江受业门人曾秉中顿首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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