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探索发现》频道《召公家族墓地墓之谜》全文

绍兴邵永庆

召公家族墓地墓之谜（一）

央视10台《探索·发现》20230616播出 视频旁白·永庆转录

【内容提要】一次突发的盗墓案件牵出一个重大考古发现，不起眼的农田里竟然存在2000多年前的贵族墓地，《探索·发现》即将播出《召公家族墓地之谜》第一集。

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的北白鹅村，它的四周被群山包围，向南十余千米就是蜿蜒东去的黄河。千百年来，黄土之下隐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2020年年初，在北白鹅村东面靠近峭壁的台地，考古工作者对一处周代高等级贵族墓葬群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和玉器，在这其中，青铜器的数量更是高达100多件。他们造型别致，制作精美，包括铸有铭文的礼器、精致的女性化妆品，还有存留着两千多年前果酒酒液的铜壶。根据发掘清理的结果，考古人员推测，北白鹅的遗迹是一处周代的高等级贵族墓地。令人震惊的是，在已经发掘的9座墓葬中，竟然有7座墓葬的形制带有部分商代的时代特征。墓葬中出土的青铜器铭文内容看似却与几百千米之外的燕国相关，商代的遗风、遥远的诸侯国，这些信息为什么会集中出现在黄河之畔的北白鹅，这个小小的山村旁究竟埋葬了怎样的一群人？

2019年4月的一天下午，垣曲县北白鹅村的文保员杨小胜正在家中看着电视，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午后的平静，电话那头垣曲县文物局的工作人员让他马上赶到村子的东面，来到现场之后，杨小胜发现公安人员正在让嫌疑人指认作案现场，作为本地人，杨小胜这才意识到，原来村子的东侧还隐藏着这样一处村民们完全不知道的古代墓地。其实，通过文物普查，垣曲当地的文保部门已大致掌握了北白鹅村附近的地下遗存情况——从2017年开始，垣曲县文物局就已经委派人员在附近巡视值守，文保员杨小胜就曾在北白鹅村的西南面发现过几个规模很小的盗洞，上报给文物局之后，村子的西南方向就成为日常巡护工作关注的重点，但是出现在村子东面的盗洞还是第一次发现，杨小胜“平时村民不来这里，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墓，外来人从村后面转过来，一到晚上就没有人，村民都不出来了，冬天天冷，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有墓”。

就在公安机关对北白鹅村盗墓案件进行侦破的同时，考古部门也接到了省文物局的通知，作为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侯马工作站的工作人员，杨及耘被派往北白鹅村，进一步调查与了解具体情况。2019年6月初，杨及耘从侯马出发，驱车80多千米，来到了运城市垣曲县北白鹅村的被盗目的现场，原先的盗洞已经被回填，杨及耘在现场仔细观察了地表遗留状况，进行图片记录之后，他还对附近进行了走访和调查。就在这次调查工作将要结束的时候，田地里显露出的一些零星的陶片，引起了杨及耘的注意。对于考古工作者来说，遗迹中发现的陶器和陶片，是确定年代范围最直观的依据。作为广泛使用的器物，每个时期的陶器都有它不同的特点，从陶器或陶片的质地和纹饰上，考古人员可以判断出大致的制作时间，从而进一步判定遗弃的相应年代。杨及耘“器行上主要是口沿有的是翘的、有的是平的、有的是折的，大概根据它的器形，比如它尖是怎么回事儿，它都有变化的，主要是从这些上面来看，从这些陶片看了看，我初步认为时代大概就是两周时期的。”杨及耘所说的两周时期指的是西周和东周这一历史年代，距今至少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时间，这个判定，为北白鹅墓地的基本属性，确定出一个大致的时间范围。但是西周到东周，时间跨度将近800年，北白鹅墓地到底属于哪一个具体的时代？埋葬的又是什么人呢？

带着疑问，杨及耘先将勘察结果汇报给了上级部门，在接到上报材料之后，山西省文物局很快作出决定，对北白鹅墓地开展进一步的保护工作。组织人员进行勘察，摸清周围墓地的范围及情况，为抢救性发掘做好前期准备。就在北白鹅墓地被盗后不久，垣曲县公安局就成功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追缴回一批青铜器。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交代，在他们盗掘的这批文物中，有8件青铜器出自北白鹅。根据这个情况，公安机关立刻与杨及耘取得了联系，杨及耘“我们去了公安局看了看，这8件铜器主要包括了3件鼎、3件簋【[guǐ，是古代中国用于盛放煮熟饭食的器皿，也用作礼器，圆口，双耳。流行于商朝至东周，是中国青铜器时代标志性青铜器具之一。】和2件壶，当时我们现场根据器形、根据铜器的纹饰，我们初步判断他就是两周之际的一批东西”。

在此之前，根据北白鹅现场地表的陶片，考古人员判定墓地的年代范围为西周至东周，时间跨度将近800年。在看到这批被追缴回的青铜器之后，杨及耘将墓地年代的时间范围缩小到了两周之际，即西周晚期到东周早期这一时间段内。更重要的是青铜器的规制为三鼎三簋，这个信息透露出了被盗墓葬墓主人的等级。谢尧亭（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学专业教授）“用鼎制度在我们考古界也是有很多人在研究，包括我自己也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就是按照文献记载过去（西周时期）是天子9鼎、诸侯7鼎、卿大夫3鼎，士是1鼎或者叫特鼎”。考古人员对北白鹅墓地的年代初步判定为西周晚期到东周早期之间，在这个时间段里，周天子仍旧保持着权威，列鼎制度也执行得比较严格，僭jiàn越用鼎的情况并不常见，根据鼎的配置情况，考古人员可以初步判定墓葬墓主人相应的等级地位。杨及耘“这个3鼎一出来的话，我们基本上就是对于这个墓地墓主人的这个身份等级，就有一个大概的认识，因为3鼎墓一般咱们都认为是士大夫级别”。被追缴回来的青铜礼器透露出明确的信息，北白鹅被盗取的墓葬是一座西周晚期至东周早期之间的较高等级的贵族墓，同一区域的其他墓葬，年代和等级应该也是不相上下。

北白鹅墓地所在的垣曲，在东周时期，距离周天子所在的洛邑距离只有70多千米。在这里发现的同时期贵族墓地具备十分重要的考古和历史研究价值。但是盗取行为已经对遗迹和文物的安全形成了严重的威胁，抢救性的发掘和保护刻不容缓。2020年2月，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北白鹅考古队正式成立，杨及耘担任领队职务。很快，考古队就来到了北白鹅进行发掘前的考古勘察工作。经过勘探，考古队在已经发现的盗洞附近探查出8个墓葬，其中有6个墓葬带有被扰动的痕迹，剩下的2个情况不是很确定。通过对墓葬的调查，考古队明确了之前对墓葬年代和属性的判断，队员们都满怀期待，等待着发掘的开始。

2020年4月5日，在得到国家文物局的正式批准后，杨及耘带领着考古队的工作人员开始对北白鹅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结合之前考古队从各方面综合获得的信息，他们决定先从被盗情况最严重的m4号墓开始发掘，因为这座墓葬葬被盗比较严重，考古队员们一开始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在m4号墓墓葬开口的东北角，考古队员首先确定了盗洞的位置，接下来发掘工作就从盗洞的区域开始向下进行。因为这坐墓葬曾经被盗掘，所以工作的进度开展的比较迅速。2020年5月28日，在距离地表8.2米的地方，考古队员发现了墓坑四边的二层台，曹俊（北白鹅墓地考古队执行领队）“二层台就是在墓地里面，椁和墓壁之间的一个土台子，它在考古专业术语里叫二层台。二层台根据土质分成两种，一种是生土二层台、一种是熟土二层台”。继续向下清理，考古队员发现盗洞自东北向西南贯穿了整个墓室，导致棺椁盖板被完全破坏，这让在场的考古队员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果不其然，在之后的清理中，队员们只在椁盖板下发现了少量的玉石和陶珠等陪葬饰物。就在这时，队员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墓室东侧棺椁的底部一个土坑显露了出来，整体成南北向不规则的椭圆形，土坑内部队员们清理出一具狗的骨架，曹俊“当时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有个小坑，没当它是腰坑，结果清理的时候发现有殉狗，我们说这肯定是腰坑”。作为一种古老的习俗，腰坑葬广泛流行于黄河中下游地区，古人在墓室里靠近中央位置向下挖出一个小型坑穴，因为它的位置通常位于墓主人尸体腰部以下，所以被称为“腰坑”，古人会在腰坑里面放置随葬品，也会将狗埋入腰坑殉葬。谢尧亭“大家一般普遍的认为这个是商人的一种埋葬习俗，在过去早商、晚商都有发现，当然，在二里头也有发现少量的”。考古发现表明，殷商时期十分流行腰坑和驯狗的葬俗，甚至成为考古工作者辨识商墓的一个参考标准。但是，从桃片和被盗青铜器来看，北白鹅m4号墓是一座西周晚期到东周早期的墓葬，时间比殷商时期晚了几百年，周代的墓葬里怎么会出现商代的葬俗呢？疑惑困扰着考古队员们，难道说m4号墓中出现的腰坑、殉狗只是北白鹅墓地的一个个案？在其墓葬尚未发掘完成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做出回答。

北白鹅墓地发掘的第一坐墓葬是m4号墓，几乎就在同时，2020年5月4日，考古队员对编号为M2号的墓葬也开始了发掘清理工作。相比于M4号墓，M2号墓的规格较小，墓口长5.5m，宽4m，深度在10m左右。令队员们感到忐忑的是，这座墓葬也被盗掘过，墓葬结构很可能已经遭到损毁，墓中文物的保存情况不容乐观。随着发掘工作的持续，盗洞也一直没有消失，这让队员们的心里变得多少有些不安。珍贵的文物没有露头，盗扰留下的痕迹却时不时的映入眼帘。但是，考古的魅力有时就在于不经意间的峰回路转。随着清理的进行，谁都没有料到墓室中突然出现了柳暗花明、令人振奋的情况——曹俊“二层台离底有十来厘米高，就我们清下去发现青铜器了。当时这个心情一下就反转了”，杨及耘“2号墓当时很高兴，虽然被盗了，但是还是剩下东西了”。通过清理，考古队员在2号墓室南端的棺椁间，一共发现了10件青铜礼器，包括铜鼎3件、铜盨2件、铜盉1件、铜盘1件、方彝1件、圆壶2件，这些青铜器按照大小和形制自西向东一字摆放，铜器表面和墓室的四周，还清理出散落的铜鱼、铃、石贝等棺罩饰物，在椁盖板的东南角，考古队员还发现了一件陶鬲lì。

尽管M2号墓里保存的文物众多，但是墓主人的尸骨保存状况却很差，考古队员只在棺椁的西南位置发现了墓主人残留的足部趾骨。最让队员们失望的是10件青铜器上都没有发现铭文，主人的具体信息也无从得知。但是根据墓中出土的3件铜鼎，考古队员还是可以确定出墓主人的身份等级。杨及耘“因为M2号墓虽然被盗了，但是他这个铜器保存的还算是比较多的，剩下的还是比较多的，然后就认为他跟M4号墓的级别差不多，都属于贵族墓”。

当M2号墓的清理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考古队员再次在墓里发现了腰坑，坑中有殉狗一具，结合之前的M4号墓中发现了腰坑和殉狗，证实了这种现象在北白鹅并不是孤立。而这种带有商代风格的葬式，让队员们对北白鹅M4号墓和M2号墓主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想，他们会不会是商人的后代“殷遗民”？

所谓“殷遗民”指的是原来生活在商朝的核心区域，与商朝关系密切的人群，商代灭亡之后，他们被周天子或分封或迁徙，例如位于河南商丘的宋国，第一代国君就是商纣王的兄长微子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殷商遗民被周天子迁往各地繁衍生息。但是，出现腰坑和殉狗并不意味着墓主人就一定是商代遗民，因为在考古发掘中，人们同样发现过，在明确墓主人不是商人的情况下，墓葬中也会出现腰坑和殉狗的现象。谢尧亭“2019年在河南的登封告城，就发现了很多郑国的墓葬，郑国我们知道是姬姓，而且里面出土的青铜器铭文明确显示他就是姬姓周人，他这些墓葬是带腰坑的”。那么，北白鹅墓地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殷商的遗民呢？在北白鹅目的已发现的8座墓葬发掘完毕前，谁也不敢轻下结论。

伴随着考古队员忙碌的身影，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了2020年的夏天，对于田野考古工作而言，炎热的盛夏是最艰苦的季节，烈日当头、挥汗如雨，在晋南黄河之畔的这块台地上，考古队员继续着不懈的探寻。在北白鹅墓地的前期勘探中，考古队员曾经在M2号墓相隔不到2m的探方里发现了一处遗迹现象，人们一度猜想这或许是一座车马坑，考古队员随即对这处遗迹现象进行了钻探，车马坑的深度一般要比墓葬浅，钻探的结果表明，遗迹深度超过了5m，这意味着此处遗迹并不是车马坑，而是一座比M2号墓和m4号墓规模要小的墓葬，考古队员随即将其编为北白鹅墓地M3号墓。仔细观察M3号墓的位置，考古队员发现它和M2号墓的距离非常近，但是彼此之间却没有打破关系，换句话说，古人在修建M3号墓的时候，应该对近在咫尺的M2号墓心知肚明。杨及耘“因为他没有打破关系，如果它打破关系的话，他可能就有个早晚关系，咱们现在普遍认为当时可能在这个目的管理上，他有专门的人员去管理这个事情”。墓地有专人管理，说明北白鹅很可能是一处两周交替时期的贵族家族墓地。在接下来的勘探中，考古队员惊喜地发现M3号墓没有被盗扰的迹象，这让队员们心中的期待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

2020年6月9日，对M3号墓的发掘工作正式开始，这座墓葬长4.4m，宽3.3m，深度达到7.3m。到了七月，工作进行到了墓室面，墓室内的一椁、一棺，因为时间久远保存较差，棺内墓主人的尸骨腐朽严重，无法提取。考古队员按照流程仔细地清理着墓室，在棺椁间朝西的中部清理出了一件青铜器铜：铜戈。这是北白鹅墓地发现的第一件兵器，根据以往的发掘经验，考古队员推测M3号墓的墓主人很可能是一位男性。2020年7月20日，考古考古队员在清理M3号墓墓室椁盖板以下的填土时，一件青铜簋暴露了出来，让现场所有人感到惊喜的是，铜簋的内壁上看起来存留有密密麻麻的铭文，这个发现瞬间令整个考古工地为之沸腾！曹俊“具体谁发现的，应该还是咱们技工师傅，当时我就在里面，因为M3号墓是张跃红师傅清理，当时他看见了就跟我说，然后我就赶紧下去看，确实有铭文”。青铜簋上铭文的发现，是北白鹅墓地考古队发掘以来最大的收获。在此之前的工作中，考古队员认为北白鹅是一处西周晚期到东周早期之间的家族墓地，单个墓葬中出土的三件青铜鼎的器物组合，说明墓主人至少包括士大夫级别的贵族，而墓葬中多次出现的商代风格的腰坑和殉狗，又意味着墓主人有可能是殷商的遗民，但是所有围绕北白鹅墓地的推想都没有得到明确的考古学证据，青铜器上的铭文无疑是解开这些谜团的一把最有力的钥匙，这让领队杨及耘和曹俊感到自己和同事们几个月来的风吹日晒，终于有了回报，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从铭文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杨及耘“但是在现场的时候，也还有一次是山西大学的陈小三博士去了，他去了以后当时我们也是在认字，最后他就认出这不是“殷八师”吗？当时我们就知道那个铭文有“殷八师”这三个字”。

“殷八师”，是周天子直接指挥的军队称呼。在西周初年，为了控制殷商故地，周王朝专门设置的军队，因为驻防在殷商故地，所以称之为“殷八师”，后来这支军队又驻扎在今天的河南洛阳地区，又被称为“成周八师”，他和驻扎在今天的陕西西安地区的“西六师”一道，直接归周王氏统辖，是周天子最精锐的部队。谢尧亭“殷八师是个部队，西周王朝里面有殷八师和西六师，这都是周王直接统治的部队，殷八师就驻扎在洛阳，西六师驻在周原丰镐”。在青铜簋上发现殷八师的字样，令考古队员十分兴奋，尽管全部的铭文还要等到实验室清理阶段才能被释读出来，但是仅仅“殷八师”这三个字就意味着北白鹅M3号墓的墓主人和他的家族不是一般的贵族，他们可能与周王室的精锐部队有着紧密的关联。

2020年的七月底，考古队员仍然顶着酷暑奋战在北白鹅墓地之上。经历了三个多月的艰苦发掘，人们不断探寻着北白鹅的秘密，从商代风格的腰坑和殉狗，被盗墓葬中幸存的10件青铜器，直到带有铭文的青铜簋，考古队员在一点一点地接近历史的真相。在之后的发掘清理和研究工作中，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待续）

绍兴邵永庆

召公家族墓地墓之谜（二）

央视10台《探索发现》20230617播出 视频旁白·永庆转录

【内容提要】青铜簋[guǐ，是古代中国用于盛放煮熟饭食的器皿，也用作礼器，圆口，双耳。流行于商朝至东周，是中国青铜器时代标志性青铜器具之一。上发现“殷八师”字样的铭文，为人们判断北白鹅墓地的主人的身份提供了重要的信息，这里真的周王室的精锐部队有关联吗？《探索·发现》即将播出《召公家族墓地之谜》第二集。

从2019年4月开始，考古工作者对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的北白鹅墓地持续进行了考古调查和勘探工作。这是一处西周晚期到东周早期之间的贵族墓地，因为曾经遭遇盗扰，部分墓葬结构受损，在得到国家文物局批准之后，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组建了北白鹅考古队，开始对这一处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

前期的勘探工作中，考古队一共发现并编号了9座墓葬，其中的6座带有盗扰的痕迹。首先完成清理的是M4和M2号墓葬，考古队员发现了商代风格的腰坑和殉狗，这让人们对北白鹅墓地的属性产生了疑问——有观点认为北白鹅墓地的墓主人，或许是殷商的遗民，他们保持了祖先的丧葬风俗。2020年6月，在遭受过盗扰的M2号墓中，考古队员清理出10件劫后余存的青铜器，令人感到遗憾的是，青铜器上并没有发现期待中的铭文，北白鹅的秘密仍旧埋藏在黄土之下。2020年7月20日这一天，在对北白鹅M3号墓的发掘中,考古队员终于有了振奋人心的收获，在墓中出土的青铜簋底部，人们发现了大量的铭文，在尚未对铭文部位进行清理的情况下，学者在第一时间在现场解读出了铭文中的三个文字“殷八师”，殷八师是周代驻扎在东都洛邑的王室军队，又被称为“成周八师”，这个信息将墓主人与周王室的精锐军队联系了起来。青铜簋是中国古代用来盛放食物的器具，同列鼎制度一样，簋在祭祀和宴飨xiǎng时使用，这样的配置从商代开始出现，一直延续到战国时期，作为礼器之一，青铜簋上的铭文往往也带有重要的古代信息。那么，M3号墓出土的这件青铜簋铭文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北白鹅墓地考古队领队杨及耘：“虽然发现铭文很兴奋，但还是要按照考古的操作程序来做，该进行的一点儿都不能少”，按照田野考古工作流程，M3号的青铜器提取，要等到墓葬发掘完毕之后再进行。

考古队员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投入到北白鹅墓地的发掘工作之中，在对M3号墓进行发掘的同时，考古队对编号为M7的墓葬也进行了发掘清理，在之前的布方勘探中，队员们惊喜发现，M7号墓没有被盗扰过的迹象，M7号墓位于北白鹅墓地的北边，墓口长4.1m，宽3m，深度达到4m，由于形制不大，发掘工作进行的很快。发掘到2.5m深度的时候，墓坑的东北角出现了椁盖板灰痕，由于年代久远，椁盖板腐朽严重，部分坍塌，对M7号墓地目的发掘清理，收获并不是很大，考古队员再次确认了腰坑和殉狗迹象的存在。

2020年9月中旬，对M3号墓青铜器的提取工作终于开始。队员们将青铜器运送回实验室，等待着对铭文的释读结果。墓葬中出土的青铜器往往带有严重的锈蚀和泥土附着，在实验室里，对青铜器的表面进行清理之后，考古人员用拓片的方式将青铜器上的铭文内容清晰地展现出来，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天，考验着人们的细致与耐心。M3号墓青铜簋上的铭文终于清晰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全文共94个字【含重文2字， 是一篇典型的册命金文】——开头的第一句话（8分58秒）为“隹正月初吉，王才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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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保燕仲 M5 : 8 铭文      太保燕仲鼎 M5 : 25 铭文           夺簋（青铜簋）M3 : 21 铭文

北白鹅 M5 燕仲铭文和 M3 夺簋铭文对比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张昌平撰文《从北白鹅墓地看周人东迁后的社会变局》——东迁的周人社会还伴随着文化发展普遍的停滞甚至是衰败。考古学文化表明，西周中晚期文化发展已进入滞缓期，物质文化中的陶器、青铜器变化小，分期时间段较长，这是西周政体缺乏活力、进入僵化阶段的体现。春秋早期这种衰败的文化局面加剧，以最能体现文化发展水准的青铜器铭文为例，北白鹅 M5 墓主太保燕仲作为最高首领，其青铜器铭文字体和排列均十分拙劣，这在与 M3 夺簋（青铜簋）铭文对比下更加明显（上对比图）。不只是北白鹅墓地，春秋早期不少诸侯国青铜器铭文都有类似情况，也经常出现错排、漏字等制作问题。春秋早期之后铭文在青铜器中迅速衰落，春秋中期就已在洛阳和晋南地区罕见。传统文化的衰退，与新的地缘政治集团崛起几乎同时并行，预示着周文化传统格局正在被打破，新的文化风格即将在春秋中期出现。】

就让考古人员眼前一亮。周王朝建立之后，在今天的陕西关中的沣水东岸建立“镐京”作为都城，与之前的都城“丰京”合称为“丰镐”，又被称为“宗周”，在此之后，为了控制数量庞大的商朝遗民，加强对东部地区的管理，周王朝在今天河南境内的洛水之畔建立都城“洛邑”，人们称之为“成周”，在西周灭亡之后，东迁的周天子更是将“成周”洛邑作为都城统治天下。

考古队员之前在青铜簋铭文中发现的“殷八师”这支周天子的精锐之师驻扎的地点正是“成周”，难道说M3号墓的主人是一位生活在成周地区的统帅殷八师的将军吗？通过对铭文的仔细解读，考古人员发现铭文中多次提到一个名叫“夺”的人，如果他就是器物的主人，根据青铜器的命名规律，这件青铜簋应该被称为“夺簋”，铭文中的一幅话“女令女司成周讼事眔殷八师事”（10:50秒插图），更透露出“夺”的特殊身份。

【夺簋簋身四件，簋盖三件，均同铭，簋铭迻录如下:“隹正月初吉王才成周庚午，格于大室，井叔内右夺，即立，王乎内史微册令夺曰: 令女司成周讼事眔殷八师事，赐女赤巿file:///C:/Users/syqljm/AppData/Local/Temp/ksohtml15644/wps4.jpg旂用事。 夺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丕显鲁休令，用乍朕皇且中氏朕文考釐孟宝尊簋。夺其万年眉寿永用子 = 孙 = 宝。”铭文大意是——在正月初吉庚午这天，王于成周册命夺，让他主管成周地区的诉讼案件以及殷八师相关事务。王赐给夺命服等物，夺为自己的皇祖中氏以及他的父亲釐孟作器纪念这件事。参与这场册命的右者是井叔。丼叔氏为丼氏小宗，活跃于西周中晚期，其家族宗子世代称井叔，夺簋铭文中的井叔应是其中一代。限于材料，无法与现存金文中的井叔比较。北白鹅村墓地下葬年代在春秋早期，但夺簋年代下限最晚不过西周晚期偏早，不可据此认为春秋以后成周尚存殷八师。夺称其皇祖为中氏，中字上下无旗带状装饰，不同于1960年齐家出土中氏家族青铜器铭文写法，因此中并非氏族名 而是行辈，夺之皇祖中氏即仲氏，夺祖先仲氏当为某家族小宗，别立一支。 西周中晚期铜器中多有称大宗伯氏、 小宗为仲氏的，如五年琱生簋中称召伯虎为伯氏(《 铭图》 05340 )，伯大祝鼎中伯大祝又称伯氏(《 铭图》 02396 )，乘盨中仲太师又称仲氏[ 4 ] 59，皆是如此。周王在对夺的册命中，仅赐有赤巿、file:///C:/Users/syqljm/AppData/Local/Temp/ksohtml15644/wps5.jpg 旂，显示被册命者夺的政治地位并不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曶壶盖铭文(《铭图》 12446 ) 载周王命曶作冢司徒于成周八师，在这场册命中担任右者的是丼氏大宗丼伯，册命赏赐中有秬鬯一卣、玄袞衣、赤巿、 幽黃、赤舄、攸勒、file:///C:/Users/syqljm/AppData/Local/Temp/ksohtml15644/wps6.jpg旂等物，与夺的册命规格相比较，即可见其地位远不如曶。 夺所司殷八师事，应与前文成周讼事相关联，指殷八师中的诉讼问题而非主管殷八师，这样其职司与册命规格方可对应。 夺簋年代与北白鹅墓地整体年代不符，无法判断其与北白鹅墓地所属人群的关系。】

北白鹅墓地考古队领队杨及耘：“殷八师也叫做成周八师，这个夺簋上这个主要内容，就是说周王赐“夺”（人名）管理成周的讼事，“讼”相当于现在的司法打官司，管理成周的讼事和殷八师这两件事情，一个是司法，一个是部队，然后他为了感谢周王，铸这个“簋”，纪念这个事情。”管理周王朝东都洛邑的司法和驻扎在这里的精锐部队，从这两点看来，夺应该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如果他就是M3号墓的墓主人，那么北白鹅应该就是一处与周天子关系密切的高等级贵族墓地。

历史上的成周洛邑，就位于今天的河南洛阳北白鹅墓地所在的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距离洛阳的直线距离只有70多km，从地理位置来看，北白鹅所在的地区具备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学专业教授谢尧亭：“它在晋南通往洛阳的这条必经之路上，我们知道晋南中条山这一带往南边通有三条通道，东边一条，中间一条，西边一条，那么它正好位于中间的这条通道上，也就是从绛县垣曲南下翻过王屋山，到洛阳的必经之路，而且它的位置就在路口上，也就是在关隘上设的，所以它的地理位置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这条路过去叫“轵关陉”【济源—侯马的关隘。轵，是战国时魏城，故址在今河南省济源市东的轵城镇。轵关陉在济源市西十一华里处，关当孔道，因曰轵关。形势险峻，自古为用兵出入之地，太行八陉，以此陉为第一陉。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通道仅当一轵(车)之险关也。”】，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殷八师”、“成周”、“夺”，青铜簋铭文中的这些信息，加上北白鹅墓地特殊的地理位置，为人们勾勒出了m3号墓墓主人显赫而模糊的形象，答案似乎触手可及，但是考古人员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发现带有铭文的青铜器的M3号墓，长4.4m，宽3.3m，深度达到7.3m，这样的形制无论是放在北白鹅还是两周时期的其他墓葬来说，都算不上是一座大墓，墓中出土的青铜器配置也仅仅是四鼎四簋，一个能够管理东都洛邑司法和军队的高级贵族，他的墓葬级别不应该如此之低。通过对铭文的进一步解读，考古人员发现“夺”绝不会是M3号墓的墓主人。谢尧亭：“首先我们要明确这个夺簋的年代，和这个墓地不一样，它是周厉王前后，大家知道国人暴动吗？国人暴动那时候，周厉王那个时期，这个“夺”被周王册命在洛阳来管理殷八师。” 由此看来，夺可能只是北白鹅M3号墓墓主人的祖先，刻有铭文的夺簋也只是家族间流传下来的一件珍贵器物。

M3号墓墓主人的身份虽然有了重要的线索，但仍然显得扑朔迷离，答案究竟在哪里呢？2020年9月中旬，在距离北白鹅墓地76km外的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侯马工作站里，技术人员正在一点一点清理着M3号墓中出土的几件大型青铜器，突然间负责除锈的技术人员发现一件青铜甗【yǎn古代烹饪用的厨具，后作为礼器流行于商至汉代。造型分上下两部分。上部用以盛放食物，称为甑，甑底是一有穿孔的箅，以利于蒸汽通过;下部是鬲，用以煮水，高足间可烧火加热。商代甗多为圆形，直耳，侈口，束腰，袋状腹，腹下设锥足或柱形足，器体厚重。商早期花纹简单，晚期多用兽面纹装饰。西周除沿袭商代形式外，还出现了附耳，有的上下部可以分开，在下半部也加附耳，同时还出现了长方形甗。春秋战国时，器身变薄，袋足消失，许多器物不再用花纹装饰。甗在商代早期至西周晚期，基本上都是甗鬲合体的，春秋早期以后则多为甑鬲式。商代的甗一般甑部较深，比例上略大于鬲部，多为立耳。西周的甗则甑部与鬲部的高度相差不大，附耳较多。西周中期开始出现方甗。春秋以后，甗的甑部多为大口斜腹的式样，即甑的底径要大大地小于口径。殷墟妇好墓出土的三联甗，却是在一个长方形鬲部上置3个甗，这仅是极个别的特例。除实用外，西周末春秋初，甗还是礼器，与鼎、簋、豆、壶、盘等组成成套随葬品。大多数的甗为联体铸造。最独特的是妇好墓出土的三联甗，甑鬲分体，鬲体长方案形，六只方足，腹底平，中空可以盛水，其下可以焚火。案面上有三个灶孔，分置三甑，可以同时炊煮几种食物。】上居然也刻有铭文。在发现铭文之后，考古人员立刻对这件青铜甗yǎn进行了仔细的研究。铭文中的七个文字“虢季为匽姬媵【yìng，陪嫁的人或物】甗”，媵甗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如果从句子的末尾看起，首先要解释的就是“媵甗”这两个字，媵就是嫁妆的意思，在古代指的是陪嫁的人或物，铭文中的媵甗表明这件青铜甗是一件陪嫁品，既然这件青铜甗是陪嫁品，那么在这场两千多年前的婚礼上，谁是准备嫁妆、出嫁女儿的一方呢？答案就在句子开头的“虢季”这两个字里——虢国是西周初期的重要诸侯封国，周武王灭商后，周文王的两个弟弟分别被封为东西虢国国君，虢仲封东国，国叔封西虢，两国起着周王室东西两面屏障的作用。1954年在河南省三门峡市上村岭，考古人员发掘了一处大型邦国公墓地，其中的2001号大墓主人，确认为西周晚期某一代虢国国君“虢季”的墓葬。北白鹅M3号墓出土的青铜甗铭文中的“虢季”或许正是这位国君，至少也是某位虢国国君的兄弟或儿子。现在，人们已经知道是虢国国君级别的人物，为了女儿的出嫁而令人制作了这件青铜甗，那么铭文中的“匽姬”应该就是那位出嫁的新娘，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学专业教授谢尧亭：“虢国周围包括晋国都是姬姓，所以他嫁姑娘时，她把姑娘嫁到哪个国家，他就称“某姬”。“匽姬”这两个字中的“姬”指的是这位女子的姓，作为周文王的弟弟一族，虢国君与周天子一样，也是姬姓。匽姬中的姬说明这位女子来自虢国国君家族，而“匽姬”的“匽”指的是这位女子所嫁入的男方家族，只要搞清楚“匽”这个字的具体含义，北白鹅墓地的归属就有了水落石出的答案——青铜甗铭文中的“匽”通假于“燕”字，释读的结果令考古人员立刻想到了西周和东周时代大名鼎鼎的诸侯国燕国，那么，如果按照这种思路，北白鹅M3号墓青铜甗上的“虢季为匽姬媵甗”，（20.18秒图）这句铭文就可以解读为——虢国的虢季为嫁到燕国的姑娘制作了这件青铜甗，北白鹅墓地的属性是燕国的高等级贵族墓葬。但是，这个推论却立刻引起了考古人的质疑，质疑的第一个理由是地理位置的矛盾：燕国位于今天的北京和河北地区，距离山西省南部的垣曲县有将近800km的车程，在两千多年之前，燕国的贵族们怎么会把墓地选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呢？其次，如果这位来自虢国的女子当真是嫁到了燕国，那么这个事实就与人们认知当中，两千多年前的社会风俗习惯产生了矛盾：在中国古代，曾经流行同姓不婚的风俗，同一个姓氏的男女不能够结为夫妻，社会上层的贵族之间尤其注重这种风俗，无论是虢国还是燕国，他们的祖先都出自于周王氏，姓氏都是姬兴，通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出现相互通婚的情况。  地理位置和风俗习惯的矛盾，让人们对铭文的解读出现了疑问。两千多年之前远在北京地区生活的燕国贵族，死后千里迢迢的安眠于黄河之畔的垣曲北白鹭，这种推论似乎显得无法让人信服。这时候，考古人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铭文中的“匽”会不会指的是另一个历史上的燕国——南燕？典籍《左传》中曾经有过关于南燕国的记载：“隐公五年，卫人以燕师施伐郑，桓公十二年，公会宋公，燕人盟于谷丘”，（23.16秒）这里的燕指的都是历史上的南燕国，南燕的祖先是皇帝之后，姞姓，始祖叫做伯鯈[鯈tiáo古同"鲦"，白鲦鱼。鯈鱼是一种出自于《山海经》的神兽。南燕国的地理位置在今天的河南的延津、卫辉一带，如果虢国的姑娘嫁入的是姞姓的南燕，倒是符合了当时同姓不婚、异姓通婚的风俗习惯。谢尧亭：“那么当时可能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可能和南燕有关系，但是文献记载的南燕不在这儿，他记载的是在东边延津那一带，所以后来通过继续发觉，我们发现这个确实是“太保匽中””。今天的河南延津和山西垣曲北白鹅墓地的车程将近300km，在交通不便的2000多年之前，这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况且，作为一个小诸侯国，南燕国的管辖范围只有今天一两个县级地域的大小，从这一点来看，北白鹅墓地的主人似乎也不会是南燕国的贵族。

从2020年4月开始，五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考古队员相继发掘清理了M4、M2、M7 和M3四座墓葬，北白鹅墓地的秘密仍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对青铜器铭文“匽”的解读，成为解开北白鹅墓地谜团最关键的一把钥匙，墓地的主人是位于北方的燕国贵族，还是位于河南延津的南燕国后代，一时之间争论难见分晓。

2020年9月中旬，中条山下的北白鹅墓地发掘工地上，对编号为m5和m6墓葬的发掘清理工作正在进行。此时此刻，谁也不曾预料，解开谜团的答案即将在黄土之下显现——早在2020年3月，考古队就从勘探结果得知，编号为M5和M6的墓葬是北白鹅墓地已经发现的最大的两座墓，这两座墓葬相隔距离不到5米，从考古学的经验判断，如此近的距离预示着M5和M6号墓墓主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是一对夫妻。但是，考古队员同时发现，墓葬已经遭遇了盗扰，这让人们对他们的期待大大地降低了。杨及耘：“我是刚刚开始没有期待，也是认为它被盗了，就是按照我们以往的认知是被盗了的墓，肯定不剩东西”，就在这时，墓室的四角突然出现了大量木炭的痕迹，难道M6号墓是一座积炭墓？这个猜想让考古队员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振奋了起来。北白鹅墓地考古队执行领队曹俊：“当时发掘到二层台，就在墓壁角角上发现有木炭、黑炭出现了，我们说这个墓还是个积炭墓，然后就往下清理，木炭的面积越来越大。”。典籍《吕氏春秋》有过这样的记载：“题凑之室，棺椁数袭，积石积炭，以环其外”，古人在修建墓葬时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以“石以其坚，炭以御湿”来防止盗掘和潮气渗入。建造积炭墓的工程量较大，难度相对较高，一般都是古代高等级贵族墓葬才会出现的一种形制。如果M6号墓是一座积炭墓，这意味着它的等级要高于北白鹅之前发掘的四座墓葬。这让考古队员又生出了新的期待，也许墓中会有不盗扰之后幸存的器物和信息，北白鹅墓地的墓主人究竟是谁也可以借此得到明确的答案。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考古队员开始清理M6号墓的椁室面。在工作进行到第八天左右的时候，队员在墓室二层台的西南角发现了一丝铜锈的迹象，难道这里还有未被盗走的青铜器？小心翼翼的清理之后，巨大的惊喜降临了。考古队员发现，淤土之下还幸存着数十件青铜器。曹俊：“M6号墓被盗也挺严重的，就是棺的地方整个掏空了，二层台没有动，所以青铜器又留下了”，杨及耘“他（盗墓者）是在墓室的中间部位，挖了以后，但是M6号墓的东西主要是在墓室的的北边、墓室的西边，然后墓室的东边有一点，他是正好他挖的那个盗洞，正好就把这些东西他全没有碰着”，M6号墓二层台上幸存的青铜器，让沉闷多日的考古工作变得活跃起来，如果在这些青铜器上再次发现铭文，或许就可以彻底解开围绕着北白鹅墓地的种种谜团。在对于青铜器的提取过程中，考古队员发现由于日久年深，再加上雾中泥土的挤压，这些青铜器的损坏状况十分严重，几乎没有一件器物是完整的。但是就是在这些碎成一片片的青铜器残片上，领队杨及耘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杨及耘：“M6号墓因为器物都比较碎，在现场打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件器物要往一件箱子里面去装，装了之后发现这个器物身上发现这有字，就是这个器物就是带铭文的”，考古人员立刻对青铜簋盖上发现的铭文进行了研究，他们很快在铭文中解读出了四个字“太保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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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保”是中国古代一个特定的官职名称，西周初年周武王去世之后，年幼的周成王继位，宗室元老召公姬奭担任了太保的职务，负责监护和辅佐周成王的统治。谢尧亭：“太保过去和周公他们都有军事权力，他们那个时候很厉害的，他们那个时候都有军事权力东征、南征，这个都有青铜器铭文记载证实的，而且文献上记载周公主陕以东，召公主陕以西，陕就是今天我们河南陕县（陕州区））这一带，也就是崤xiáo关，崤关不是函谷关。崤关，位于河南省西部，灵宝县、陕县南部的崤山上。崤山是秦岭山脉东段的支脉，隔黄河与山西省的中条山相望，共同构成一段岩石峡谷，有著名的三门峡。函谷关位于河南省灵宝市北15公里处的王垛村，关东和关西。”。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考古工作者在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地区进行了持续的考古发掘工作，清理出城址贵族墓葬区，出土了一批带有燕侯铭文的青铜器，燕国的早期历史逐步变得清晰起来。在北京房山琉璃河的M251号大墓中，考古人员曾经清理出一件颇具体量的青铜鼎“堇鼎”，堇鼎顶部内壁铸有四行25字铭文，讲述了这一尊鼎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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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侯派了一位名叫“堇”的臣子前往苏州为父亲召公太保贡献食物，在庚申之日，太保念堇的辛劳赏赐给他贝币，堇用这些贝币做了用来纪念太子癸的宝尊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殷玮璋：“这个太保是谁呢？就是召公奭，也就是《史记·周本记》里的讲的姬奭，是燕国是分封的第一代燕侯，他在宗周，因为他关主要的官是在那边，所以他经常在宗周上班”，综合史料记载和历年来的考古发掘，今天的人们对燕国早期历史有了更多的了解，燕国的第一代国君是召公姬奭的儿子（姬）克，召公奭本人留在周王朝中央担任太保的官职，在这之后，太保的官职和召公的封号被姬奭另外的儿子所继承，换句话说，召公姬奭的后代分为了两支：一支成为燕国国君家族，一支留在中央成为太保和召公家族。他们共同使用“燕”这个字作为国名和族号。 在此之前，北白鹅墓地出土青铜器铭文中的“匽”，一度让人怀疑墓主人属于燕国贵族或是更古老的南燕国贵族。直到M6号墓青铜器铭文中“太保匽中”的出现，让考古人员意识到M6号墓甚至包括整个北白鹅墓地埋葬的可能正是召公姬奭留在中央继承了太保官职和召公封号的那一支后代。杨及耘：“当然了，他这个“太保匽中”出来以后也是非常非常高兴的，“太保匽中”很重要，尤其在“太保”两个字，太保两个字，它是个职务，能叫太保的，那就是召公的后人。”

2020年9月，北白鹅M6号墓的发掘基本结束，从墓葬的行制规格和出土的文物可以基本确定M6号墓可能是一处相当于周代太保召公级别的高等级贵族墓葬。遗憾的是，由于棺椁遭到破坏，考古队员无法确定墓主人的姓名，也无法厘清墓主人与“太保匽中”的确切关系。当M6的发掘接近尾声的时候，考古队员把目光投向了相邻的M5号墓。在之前的勘探中，人们推测这两座墓葬可能是一对夫妻合葬墓，由于M6号墓葬中并没有发现兵器，考古人员推测墓主人可能为女性，那么相邻的M5号墓墓主人可能才是某一代的太保和召公本人。(待续）

绍兴邵永庆

召公家族墓地墓之谜（三）

央视10台《探索发现》20230618播出 视频旁白·永庆转录

随着考古发掘的进行，关于北白鹅墓地的秘密被人们一一发现，怀着对未知的期待，考古工作者继续在这片黄土之上求索、探寻，《探索·发现》即将播出《召公家族墓地之迷》第三集。  

2020年4月，来自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的考古工作者，对位于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北白鹅村的一处被盗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工作。在此之前，通过前期勘探，考古队员确认这是一处两周时期的高等级贵族墓地。勘探发现了9座中大型墓葬，其中的,6座墓葬已经显示出被盗扰的痕迹。按照工作流程，考古队员先后发掘清理了编号为M4、M2、M3和M7号墓的4座墓葬，出土了一批珍贵的文物。在M3号墓葬出土的青铜器上还发现了多组铭文，通过对铭文的释读，考古队员得知M3号墓葬的墓主人可能是一位嫁到“匽”的贵族女性，这意味着北白鹅墓地可能是一处属于“匽”的高等级贵族墓地。在古文字中“匽”与“燕”是通假字，那么，这个“匽”会是历史记载中活跃于春秋战国时期，最后名列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吗？

为了解开这个谜题，考古队员将目光投向了北白鹅墓地中已知最大的2座墓葬M5和M6，答案还隐藏在深深的墓坑之下，等待着人们去探寻。

北白鹅墓地所在的运城市垣曲县，位于山西省南部，北依中条山，南临黄河，距离东周时期的政治中心洛阳直线距离只有70多千米，能够埋葬在这里的贵族身份一定非同寻常。早在2020年3月，考古队就从勘探结果得知编号为M5和M6的墓葬是北白鹅墓地已经发现的最大的两座墓。这两座墓葬相隔距离不到5m。从考古学的经验判断，如此近的距离预示着M5和M6号墓墓主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是一对夫妻。但是考古队员同时发现墓葬已经遭遇了盗扰，这让人们对他们的期待大大的降低了。

当M6号墓的填土向下发掘的2m左右的时候，墓坑的西北角出现裂缝，这意味着随时有塌方的可能，领队杨及耘马上集中人力，对M6号墓进行了扩方作业，扩大发掘开口面积，保证工作和人员的安全。继续向下发掘，考古队在墓室的中南部发现了大面积坍塌的迹象，这意味着墓室中的盗扰十分严重，连墓室结构可能都遭到了破坏。在盗洞的淤土中考古队员清理出少量的铜片，说明墓中的青铜器已经遭到了盗掘，这些发现，给队员们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头浇上了一盆冷水。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考古队员开始清理M6号墓的椁室面，在工作进行到第八天左右的时候，队员在墓室二层台的西南角发现了一丝铜锈的气象，难道这里还有未被盗走的青铜器？小心翼翼的清理之后，巨大的惊喜降临了——考古人员发现，淤土之下还幸存着数十件青铜器。在对青铜器的提取过程中，考古队员发现由于日久年深，再加上墓中泥土的挤压，这些青铜器的损坏状况十分严重，几乎没有一件器物是完整的。但是就是在这些碎成一片片的青铜器残片上，领队杨及耘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杨及耘：“M6号墓，因为器物都比较碎，在现场打包的时候就发现了。打包的时候，比如说这一件器物要往一件箱字里面去装，装了之后发现这个器物身上有字，那就是这个器物是带铭文的“。考古人员立刻对青铜簋盖上发现的铭文进行了研究，他们很快在铭文中解读出了四个字“太保匽中”。

“太保”是中国古代一个特定的官职名称。西周初年，周武王去世之后，年幼的周成王继位，宗室元老召公姬奭担任了太保的职务，负责监护和辅佐周成王的统治。历史上的召公姬奭不但担任着太保的职务，还是大名鼎鼎的诸侯国燕国的开创者，《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作为周天子的宗室，召公姬奭在周武王灭亡商朝之后，被封于北燕，成为燕国的始封国君，综合史料记载和历年来的考古发掘，今天的人们对燕国的早期历史有了更多的了解——燕国的第一代国君，是召公姬奭的儿子“姬克”，召公姬奭本人留在周王朝中央担任太保的官职，在这之后，太保的官职和召公的封号，被姬奭另外的儿子所继承，换句话说，召公姬奭的后代分为了两支，一支成为燕国国君家族，一支留在中央，成为太保和召公家族，他们共同使用“燕”这个字作为国名和族号。

在此之前，北白鹅墓地出土青铜器铭文中的“匽”，一度让人们怀疑墓主人属于燕国贵族或是更古老的南燕国贵族。直到M6号墓青铜器铭文中“太保匽中”的出现，让考古人员意识到M6号墓甚至包括整个北白鹅墓地，埋葬的可能正是召公姬奭留在中央、继承了太保官职和召公封号的那一支后代。

当M6号墓的发掘接近尾声的时候，考古队员把目光投向了相邻的M5号墓，在之前的勘探中，人们推测这两座墓葬可能是一对夫妻合葬墓，由于M6号墓墓葬中并没有发现兵器，考古人员推测墓主人可能为女性，那么相邻的M5号墓墓主人可能才是某一代的太保和召公本人。

2020年11月，考古队员开始对M5号墓进行发掘，这座墓的墓口长6.6m，宽4.4m，深8m，是北白鹅墓地已知最大的一座墓葬。当M5号墓的填土层发掘到约2m深的时候，考古队员发现了明显的盗洞痕迹。盗洞的位置正对着棺椁，填土中包含有大量木炭，其中夹杂铜器残片，这预示着M5号墓被盗的状况十分严重。怀着不安和期待，考古队员继续的挖掘工作，当发掘深度到达5m的时候，M5号墓也出现了塌方的隐患，队员们立刻采取了向外扩方1米的措施，确保现场人员的阿全，经过十几天的发掘工作终于推进到了墓室，令人遗憾的是M5号墓墓室的北部盗扰严重，文物基本上被盗取一空，现在只剩下墓室的南部还没有清理，那也是考古队员心中最后的希望。

墓室南部的清理工作从东南角开始，队员们小心翼翼的清理着土层，生怕遗漏掉任何的蛛丝马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刮去薄薄的一层填土，长时间蹲着工作，让许多队员都感到格外的劳累，经过不懈的努力，队员们终于在墓室南部靠西的位置发现了青铜器的痕迹。首先出现的是一件铜戈，在铜戈附近，还有甬钟和甲胄。发现了铜戈和甲胄，考古队员基本确定M5号墓的墓主人应该是一位男性。结合之前在M6号墓中的收获，队员们不禁猜想，M5号墓墓主人会不会就是某一代的太保和召公呢？

很快，考古队员在墓室南面靠东的位置发现了残存的青铜器，保存情况相对较好，队员怀着激动的心情在考古日志中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形：“2020年11月14日，南部清理从东南部开始，保存以大量的铜容器，铜鼎6件、鬲【lì，古代煮饭用的炊器】6件、铜簋4件以上，方壶2件，盨2件，盘匜1件，大都保存完好，鼎、盨、簋可见铭文。M5号墓出土青铜器上的铭文让考古工地的气氛再次变得沸腾，通过辩读人们看到了熟悉的文字——“太保匽中”。M5号墓青铜器铭文中的太保匽中，再一次佐证了北白鹅墓地与太保召公家族的密切关系。

在此之后，考古队员在M5号墓出土的一件青铜簋上又发现了带有“匽大子作彝簋”内容的铭文。2020年12月，M5号墓的发掘基本结束，考古队员清理出了30多件青铜器，在这其中包含了7鼎6簋的高等级礼制。这个发现再一次显示出M5号墓的规格等级达到了诸侯级别。综合种种的发现，人们最终推测M5号墓墓主人可能是某一代的太保召公或者是他的亲密家族成员，而整个北白鹅墓地的属性也就此得到了几个确认，这里很有可能是一处两周时期的太保召公家族墓地。

西周时期的太保召公家族主要生活在今天的陕西西安地区，而北白鹅墓地所在的山西省垣曲县，距离西安有几百千米的距离，这个奇怪的现象立刻让考古工作者联想到了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平王东迁。公元前771年，诸侯申侯联合犬戎等势力攻破首都镐京，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动荡之后，继位的周平王将统治中心迁到位于了位于今天河南洛阳地区的洛邑，周代的历史也以此被分为西周和东周，在这个过程中，太保召公家族也跟随周天子的脚步来到了洛邑。在北白鹅M3号墓中，考古队员曾经清理出一件名为“夺簋”的青铜器，青铜器上的铭文显示出这件器物曾经的主人“夺”是一位被周天赐任命管理成周洛邑军队和司法事务的高级官员，这个内容与“平王东迁”的历史事件关联紧密，也透露出太保召公家族在两周交替之际的曲折命运。最终，结合青铜器铭文和器物类型，考古工作者对北白鹅墓地的具体年代做出了判断，杨及耘“这个就是最后M5、M6号墓清理完以后，把铭文鉴定、释读都做完以后，我们可能对整个墓地，就有一个大概的认识，就是认为北白鹅墓地可能就是召公次子太保匽中一支，随着平王东迁以后，在成周的周王给他封的采邑就在这里，他的时代可能大概就是在春秋早期，就是与平王东迁同时”。一时间，对北白鹅墓地的发掘和研究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而墓葬中出土的一些文物也通过媒体被大众所知晓，有的文物还成了被关注和评论的明星。

2021年初，一件北白鹅墓地M4号墓葬出土的铜盒，登上了《文博山西》的公众号，迅速被转载，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看到这件铜盒的图片，许多人都感到好奇，这件精美的青铜盒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有的人猜测它或许是两千多年前的化妆盒，里面装的是古人当年使用的化妆品。在接下来的清理工作中，考古人员在铜盒内部发现了一件柄饰连珠纹的长柄圆舌铜勺，柄端有孔，孔内存有绳子的残留，它的出现为人们研究这类铜盒器物的功能和用途，提供了新的重要参考资料。为了揭开铜盒内残留物的真面目，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联合中国科学院大学考古学与人类学系杨益民教授的科研团队，共同对铜盒残留物进行了取样，展开了显微形貌和物质组成分析。经过两个多月的分析研究，人们在北白鹅M4号墓出土铜盒残留物内发现了大量动物脂肪、植物精油和朱砂的痕迹。根据这个结果，考古人员推断这一件铜盒应该是2000多年前高等级女性贵族盛放储存化妆品的容器，韩宾（中国科学院大学博士后）“我们在M4号墓的铜盒里面检测到了大量的脂质的存在，同时我们也检测到了一些植物精油的成分，它的一个无机成分，主要是一些朱砂类的。我们在先秦手工业和化妆品应用的重要的一个实物证据，特别是植物精油的应用，算是在中国先秦时期首次发现。”连同北白鹅M4号墓的这件铜盒，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一共向公众发布了北白墓地出土的7件铜盒，5件为长方体盒，另外2件是出土于M6号的车型盒。出土于M6号墓椁室东北部的这2件车型铜盒，一大一小，已经修复完成的是编号为M6 53的较小的一件，这件铜盒盒体为车型，车顶上有一对小鸟，小鸟尖嘴曲颈，相背而立，这件编号为m6 53的车型同盒，车轮可以转动，在盒子的前方，还有一头站立的铜牛，憨态可掬，与身后的车型相比，这一头铜牛的大小显得十分迷你，它能够拉动这么大的车子吗？这个生动的场景让人看了不禁替他暗暗担心。这些造型生动，制作精美的铜盒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主流观点认为这些铜盒都是贵族女性的化妆盒或首饰盒，也有人认为车型盒是当年下葬时用来运送灵柩的挽车模型，车上有盖，是对逝者的一种尊重。除了上述两种看法，第三种观点认为这些铜盒制作小巧，不具有实用功能，再加上有些类似器物上带有“弄器”的铭文，所以他们都是用来把玩观赏的器物，叫做“弄器”或“看气”。考古，是一项漫长而艰辛的工作，当公众为精美的文物而赞叹不已的时候，山西省垣曲县北白鹅村的台地上，考古工作者仍然在汗流浃背的进行着田野发掘。

早在2020年5月，北白鹅墓地发掘工作刚刚开展的时候，考古队员就发现墓地中编号为M1的墓葬深度达到了12m，这是北白鹅墓地已发现的9座墓葬中最深的。发掘工作开始后不久，在墓室西北角2m深处的填土中，队员们发现了一具人骨，上半身保存较好，下半身从盆骨位置往下消失不见，根据人骨的出土情况综合分析，考古队员判断这是一具人牲的骨骸，这也是北白鹅墓地发掘以来唯一发现的人牲遗迹，然而这个遗迹现象却给考古队员带来了疑惑——人殉和人牲制度是人类社会一个古老的葬俗，在新石器时代的墓葬中就已经出现，到了殷商时期，人殉和人牲现象一度十分流行。在河南安阳阴虚的M260号大墓中，墓道之中密布着殉人的头颅，在商代武丁时期的“妇好墓”中，二层台上也分布着数量众多的殉人。进入周代之后，人殉和人牲制度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周代贵族一般都不再使用这种野蛮的古老葬俗。那么，作为高等级贵族，太保召公的家族墓地中的一座大墓，北白鹅M1号墓中为什么又会出现人牲呢？

因为需要做好防护工作，M1号墓的发掘进度相对缓慢，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直到2020年7月6日，考古队员才发掘到墓葬的椁室面，通过十多天的清理，考古队员看清楚了椁盖板的全貌，总共有32块椁板，每块椁板的残存厚度在5~10cm之间，保存状况良好，经过清理，考古队员在M1号墓内发现和提取了大量文物，包括铜矛、铜罐、编钟、钮钟、车马器、鼎、簋、鬲li、壶、爵、觯（Zhì，古代酒器，青铜制，形似尊而小，或有盖。盛行于中国商代晚期和西周初期）、匜（yí，中国先秦礼器之一，用于沃盥之礼，为客人洗手所用。周朝沃盥之礼所用水器由盘、盉组合变为盘、匜组合）等青铜器物。这是出土于M1号墓的铜虎文罐，罐体表面的虎纹刻画生动，栩栩如生，这种图案明显带有北方草原文化的特征，联系到墓葬中出土的人牲，让考古队员对M1号墓墓主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曹俊：“清理的时候发现了老虎的纹饰，我们说这个东西比较少见，而且这个地方属于中原地区，而且老虎这种纹饰大多是北方草原文化出现的多一点，然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感觉这个应该是文化交流的东西”。在M1号墓的内棺位置，考古队员发现了墓主人的骨骸，仰身直肢，头向朝北，左臂伸直在一侧，右臂弯曲放在腹部，骨骸保存较差，在墓主人的颈部、腹部和腰部，考古队员都清理出了随葬的玉质和金质串饰。在出土的众多青铜器中，考古队员一共清理出6件青铜鼎和6件青铜簋，根据两周交替之际的青铜礼器制度，诸侯一级的墓葬可以随葬7鼎，M1号墓墓主人的身份看来与诸侯国君的级别十分接近，再综合之前发现的兵器铜戈和墓葬性质，考古队员初步判断M1号墓的墓主人应该是一位和太保召公地位等级十分接近的男性，或许墓主人生前会不会就是某一位太保召公呢？面对这个猜想，考古队员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判断。

接下来，在对文物的初步清理过程中，考古队员再次有了一个重大的收获。在M1号墓出土的编钟和铜鬲上，队员们都发现了铭文，内容大致相同，对这些铭文的释读将有助于揭开M1号墓墓主人的身份之迷。杨及耘：“在这个M1号墓出土的这个铭文，他的铭文主要首先发现是在编钟上，后来我们发现在其它一些器物，比如陶鬲li的口子上，根据铭文，我们知道它这个主人是“建公”，但是里面没有发现他跟“太保匽中”有直接关系的一些相关的内容信息，所以说M1号墓现在它的性质是个什么样、他跟“太保匽中”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对铭文的解读并没有让M1号墓墓主人的身份水落石出，它给考古队员带来了一丝失落，也激发着人们孜孜探求的希望与期待！

在M1号墓青铜器的提取工作中，一件铜壶的出土就给考古队员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和收获。考古队员将这件青铜壶运回实验室，在清理了清铜壶表面的泥土和钙化物之后，队员们发现因为长期掩埋的原因，壶身和壶盖牢牢的锈蚀在一起。曹俊：“我们就是试着把壶盖拔了一下，结果就拔开了，发现里面有液体在里面，当时说液体也有可能是地下水渗进去的”，经历了一番折腾，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考古人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壶盖，仔细观察之下，人们发现壶中的液体竟然是透明的！考古人员在北白鹅M1号墓出土青铜壶中发现的液体究竟是什么成分呢？为了解开这个疑问，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联合中国科学院大学考古学与人类学系杨益民教授的团队，共同对铜壶内液体残留物进行了相关科学分析，韩宾：“那么初步的分析结果，它检测出了一些果酒中常有的一些生物标记物，那么通过这个检测结果，我们确认它是酒，而且通过比如说比较多的一个丁香酸呢，确认其为果酒，但是这个北白鹅的果酒具体是哪一个类型的果酒，现在还不好说”。 2021年3月，山西省考古研究院正式向外界公布了科学检测的结论，北白鹅M1号墓出土青铜壶中的液体为2000多年前果酒的残余，也从食物上填补了中国先秦果酒研究的空白。

北白鹅的黄土台塬之上，考古队员们依然在忙碌。对历史的探寻，是一项持久而艰辛的工作，2021年1月初，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再一次组织了勘探队对北白鹅墓地的南面和北面进行勘探，希望找到更多的墓葬。

北白鹅墓地的考古发现，很可能揭开了一段东周时期太保召公家族不为人知的历史，填补了相关历史的空白。那么，除了墓葬之外，召公家庭生活和统治的采邑具体在什么地方、又会是怎样的规模？这些问题还需要考古工作者持续不懈的探寻与研究。20215月8日，对垣曲北白鹅墓地的第二次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开始，中条山麓、黄河之畔，厚重的黄土之下还会有什么样的惊世发现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