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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眼神 作者 邵佳鸿 父亲去世的前几年，我每次回老家看他，相见时和离开时，最不敢直视的是他的眼神。 晚年时的父亲患有严重的脑血栓，走路蹒跚，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眼神也越发呆滞了。但他脑子却很清醒，心里明明白白的。只是原本能说会道的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每天都是近乎傻傻的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只有当也已八旬的母亲叫他“傻老头”时，他才会露出一丝憨笑。 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的眼神，始终都是深邃而严厉的，我们兄妹三人都很畏惧。那时候，无论我们中间谁犯了错误，回到家里都不敢和父亲说，进到家里就像耗子见到猫一般，躲得远远的。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就心惊胆寒的。 父亲一生很正直很坚强，无论是年青时搞科研，还是中年时当老师，直至在机关当领导，从来都是勤恳做事，清白做人，在他的同事和下属眼中，他就是个目光严厉、不苟言笑的“倔老头”。除了他的眼神让人畏惧，他的人品更让人敬畏。 父亲老了。眼神 也不再那么威严，但是依旧那般令我们敬畏。因为回首往事，我们领悟到了那威严的眼神后面，更多的是深含了对子女的关怀与慈爱。 由于我独自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每年只是回去一两趟，住上十天半月的。 每每见到父母时，心中充满了内疚。记得每次回到家时的场景近乎相同。当我一踏进家门，总会看见年迈的父亲 愣愣的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母亲告诉他“你儿子回来看你了”。而他，脸上却无任何丰富的表情，只是费劲的侧身过来，从上到下打量我一番，偶尔会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啊？”。话语中透出一种怨嗔，而眼角却隐约露出 一抹泪痕，让我不敢直视。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酸楚万分。强装笑脸回他一句“你不想我，我就走了啊”，此时，他一定会傻傻的一笑，我也破涕为笑了。接下来就是很久的一段沉默……. 2017年的春天，我为了给儿子操办婚事，回老家住了一个月的时间，算是近几年来与父亲共处最长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推着行动不便的父亲，去小区广场上晒太阳，陪着他 与他们那些同龄的老人们聊天。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可我偷偷的发现，只要是有人夸我好时，他也会淡淡的露出一丝浅笑，眼神中掠过一丝慈祥。那段时间，我发现最令父亲开心的事情，就是他见到当武警军官的孙子。我家是三代单传，孙子是他的最大的宝贝。每当见到孙子，他本已混沌的眼中 就会掠过一丝亮彩，尤其是拉着孙子的手，抚摸着他孙子肩上那少校军衔 肩章时，他的眼里满是慈祥和爱怜.... 我要离家的前一天，天气闷热。我提出给他在家洗洗澡，他百般推脱，那表情近乎孩子般的羞涩，可最后还是顺从了。我搬来一把凳子，让父亲坐在上面。我默默无语地为父亲轻轻的仔细的搓澡，他也默默无语的微微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任凭温热的清水 在他身上流淌…..。当我每次手劲重了点时，他就会睁开眼睛瞅去一眼，那眼神中 没有了冷峻和威严，只有父亲对儿子的爱怜。那一刻，我知道他的感觉是幸福的，而我的感觉是难言的酸苦。清澈的水在他早已弯曲的脊背上流淌，惭愧的泪在我滴血的心里溢满….. 转眼间，又到了我离家的时候了。每次分别时候的情景，都会如电影蒙太奇般在眼前重现。父亲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同的是不是再去看电视，而是静静的呆呆的看着我收拾行囊。当我真的要离家的那一刻，他会异常清晰的问我一句“还什么时候回来？。”说完，便转过头去看着别的方向，眼角却掩饰不住泛出浑浊的老泪。那眼神分明溢出与其话语截然相反的意思，满满的都是难言的不舍……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两年多了，但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我都会常常的被父亲那深情的、含蓄的、恋恋不舍的、慈爱中又透着幽怨的眼神惊醒，我的眼泪止不住顺颊而下，打湿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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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17 16:02: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