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有酒有行窝，无烦无恼无灾祸。

绍兴邵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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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游百泉乃遂登麓眺望二首①
（明）李梦阳②
（霍德柱整理、点评）

一首
束发③怀幽奇，览籍冀有遇。来登百门泉，果协佳胜④趣。毖毖⑤圆波踊，蔼蔼浮阳聚。止坎渟泓洌⑥，激石迅湍注。昔闻沧浪濯⑦，今解川上喻⑧。岂惟伤卫歌⑨，兼以发蒙虑⑩。况值春序中，群物已改故。菰蒲11冒清深，鳞介12各有慕。行羡浴渚凫，静对栖云鹭。岩霏13空潭影，林蔼变朝暮。极目北上帆，朝宗感游寓14。


二首
发鞍憩林木，杖策陟陉岘15。岩连岭参错16，洲曲岸回转。白日丽兰薄17，原绿静如洗。啸台18既清峻，行窝更幽缅19。慨念昔时人，瞻望泪已泫。薜荔夕摇曳，萝径复谁践。碑板20半磨灭，石门积苔藓。代异道岂隔，事迈21迹空显。独采石间秀22，眷此何由展。逝鹄无卑音，潜蚪23厌污浅。旷哉古今意，难与世人辩。


   【注释】


①见《 空同先生集》卷第十三《诗·五言古诗四十七首》。


按，百泉位于河南省辉县市中心西北五华里的苏门山南麓，因湖底遍布泉眼，故名百泉，又名珍珠泉。


②李梦阳（1473—1530），明代文学家。字献吉，号空同子。庆阳（今属甘肃）人。出身寒微。弘治六年（1493）举乡试第一，次年中进士。弘治十一年，出任户部主事，后迁郎中。弘治十八年四月，因弹劾“势如翼虎”的张鹤令，被囚锦衣狱。出狱后，途遇张鹤令，扬马鞭打落其两齿。正德元年（1506），因替尚书韩文写弹劾刘瑾奏章，被谪山西布政司经历，不久又因他事下狱，赖康海说情得释。刘瑾败，复起任原官，迁江西提学副使。后因替朱宸濠写《阳春书院记》而削籍。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强调复古，为明代复古派前七子的领袖人物。著有《空同集》66卷。


③束发：指青少年。古代男孩成童时束发为髻，因用为指代成童。


④协：和睦，融洽。 佳胜：优美。


⑤毖毖：即“毖彼”。《诗·邶风·泉水》：“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毖，假借为“泌”，泉水涌流的样子。


⑥止坎：指泉水停滞在坑穴之中。坎，坑、穴。 渟泓：积水深貌。清·钱泳《履园丛话》：“水之利在渟泓，此旱年之所资灌溉而为田利也。” 洌：清澄。


⑦沧浪濯：据屈原《渔父》：“渔夫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一般认为，“沧浪歌”表达出世情怀。也有人认为，表达积极入世情怀，即“君子处世，遇治（沧浪清）则仕（濯缨），遇乱（沧浪浊）则隐（濯足）”（《汉书新注》）。


⑧川上喻：指《论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指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感慨人生世事变换之快。


⑨伤卫歌：指由眼前的泉水而联想起的《泉水》、《载驰》等诗。按，有人认为《泉水》乃卫女思归之作，也有人认为是许穆公夫人所作。而《载驰》乃许穆夫人“闵卫之亡，驰驱而归，将以唁卫侯于漕邑，未至，而许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来者，夫人知其必将以不可归之义来告……乃作此诗以自言其意。”（《诗集传》）


⑩发蒙惑：即哲人之所以歌咏泉水，也有启发蒙昧的思虑在内。典出东方朔《七谏·沉江》：“将方舟而下流兮，冀幸君之发蒙。”王逸注：“冀幸怀王开其蒙惑之心。”发蒙，使盲人眼睛复明。喻启发蒙昧；开拓眼界。


11菰蒲：菰和蒲。借指湖泽。苏轼《夜泛西湖》：“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


12鳞介：泛指有鳞和介甲的水生动物。黄庭坚《送刘士彦赴福建转运判官》：“士弊禾黍恶，水烦鳞介劳。”


13岩霏：岩洞中的云气。


14朝宗：比喻小水流注大水。《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孔颖达疏：“朝宗是人事之名，水无性识，非有此义。以海水大而江汉小，以小就大，似诸侯归於天子，假人事而言之也。”唐·张九龄《饯王司马入计同用洲字》：“独叹湘江水，朝宗向北流。” 游寓：游历寄寓。


15陉岘（xíng xiàn）：山谷与山岭。谢灵运《从斤竹涧越岭溪行》：“逶迆傍隈隩，迢递陟陉岘。”李善注：“《尔雅》曰：‘山绝曰陉。’郭璞曰：‘连山中断曰陉。’《声类》曰：‘岘，山岭小高也。’”


16参错：参差交错。


17兰薄：兰草丛生处。宋玉《招魂》：“兰薄户树，琼木篱些。”吕延济注：“木丛生曰薄。”


18啸台：在苏门山之巅。西晋隐士孙登尝居于此，阮籍来访，孙登一言不发。阮籍无奈而去，途中闻听长啸之声，心神为之俱动。


19行（xíng）窝：百泉湖畔的苏门山上，有邵雍旧居“安乐窝”。其名取自《易经》：“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自称“安乐先生”。后来，宋人慕邵雍之名，仿安乐窝而建造居室，以备接待邵雍之用，人称“行窝”。宋·邵伯温《闻见前录》卷二十：“十余家如康节先公所居安乐窝，起屋以待其来，谓之行窝。故康节先公没，乡人挽诗有云：春风秋月嬉游处，冷落行窝十二家。”后因指可以小住的安适之所。元·张养浩《新水令·辞官》套曲：“有花有酒有行窝，无烦无恼无灾祸。”  缅：遥远

20碑板：亦作“碑版”。碑碣上所刻的志传文字。泛指碑碣。


21迈：时光流逝。《诗·唐风·蟋蟀》：“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22秀：草木之花。《楚辞·山鬼》：“采三秀兮于山间。”按，三秀即小正之秀幽、秀萑苇、秀莽也。


23蚪：《玉篇》：“蚪，无角龙，俗作虬。”

【简析】


第一首诗写作者初步游历百泉时的感受。首联写自己对百泉的喜爱、倾慕由来已久，希冀有机会畅游百泉。今天果能登山观泉，皆如所想，即“果协佳胜趣”。此句也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领起下文对百泉胜景的描绘。“毖毖”四句写景。百泉之美，在泉，在“百”上。众多之泉咕咕喷涌，圆波荡漾，水烟漂浮，阳光闪烁，令人目不暇接——此乃整体之景。有的地方沉静清冽，洞穴幽深；有的地方湍流如注，冲激白石——此乃局部之景（一动一静）。初睹此景，不尽联想起屈原《渔父》中的“沧浪之歌”、《论语》中记载的夫子之叹，以及许穆夫人的“伤卫”之作、东方朔《沉江》中的感慨。此番联想不仅增加了风景的内涵，而且让作者由物及世，感慨人生。“况值”两句把作者的思绪又拉回到眼前，时序早春，万物复苏，富有生机的泉水让人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和抑郁。“菰蒲”六句进一步写景。眼前的百泉湖清泉上涌，游鱼轻盈倏忽，令人爱慕不已。人们在攀行时，不仅羡慕起那在沙洲上沐浴的野鸭；人们在休息时，又注目于那停栖在云端的鸥鹭。岩霏林蔼，空濛迷离，让人流连忘返，不辨朝暮。如此美景按理说应该让作者沉浸其中，忘乎所以，但其实不然，作者目睹众多小流汇成大河，忽然联想到了“江汉朝宗”的典故。古人常用“江汉朝宗”比喻似诸侯归于天子，写仕途的奔波追逐。所以，尾联透露心志，欣喜中有惆怅，解脱中有失落。一个“感”字含义无穷，可能充满舒畅，也可能微微感伤，或者皆有共存。


第二首重在写登苏门山时的见闻及感受。“发鞍”两句引入。“岩连”四句写自然景观。雄奇的山岩连绵不断，高高的山岭参差错落；水中的沙洲弯弯曲曲，漫长的河岸回转不已；和煦的阳光照映在兰花丛生之处，辽阔的原野绿海如洗。“啸台”四句写人文景观。“啸台”、“行窝”是苏门山之魂，作者目睹名士遗迹，慨念其行为的点点滴滴，不禁“泪已泫”。“薜荔”四句虽也是写景，但情调已转低沉。孙登、邵雍名满一时，可眼前的遗迹却如此寥落。薜荔在残阳中摇曳，山径上藤萝缠绕，很少有人登临瞻仰。残碑断卧，漫漶剥蚀；石门犹存，苔藓覆径。这不由得触动作者的深思。“代异”四句属触景生情。虽然时移世易，但“道”岂能隔断；虽然旧事已迈，但痕迹犹存。只不过过于清冷，让人伤感罢了。所以，作者一个人“独采”石间之花，发思古之幽情。最后四句是议论，是全诗的最高音。那些名人雅士的遗迹虽然清冷无比，但如“逝鹄”，虽已远去，但发出的声音永远不会卑微；如“潜蚪”，虽然身处陋境，但心性高远，欲乘云雨而行空。尾联总结全文，突出自己的高雅情怀。